认出来人的身份,柳方毅很是诧异。朝身边妻子安抚地看了眼,示意她不必紧张。这便迎上前去,抱拳行了个礼,笑道:“侯爷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老爷子正四处张望着,闻言循声看了过来,朝他一笑,颔首道:“本就是我冒昧前来打扰你们过年。你哪儿来的‘失礼’?”
说罢,他又四顾望了望,啧地一声叹,道:“小丫头呢?”
柳府里统共有三位少爷,却只有一位姑娘。他口中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柳方毅心知镇远侯为人正派,断然不会存甚不好的心思,便直截了当地道:“侯爷说的可是小女?已经出街去看花灯了。”
“出去了啊……”老爷子一听这话,原先神采奕奕的虎目瞬间黯淡了些。不过只一霎,便又恢复了神采,“既然如此,那我便过去寻她罢。”
这便一甩袍袖,当即就要转身而去。
还没走两步,斜刺里忽地蹿出一个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剑眉星目,看上去很是硬气。
他拦住了老爷子的去路,不待侯爷发怒喝问,已然说道:“您许久不来京城了罢?想必这里的街道状况,早已不再熟悉。今日街上人很多,若您过去,即便有心,怕是也寻不到雾儿的下落。您若有急事寻他,倒不如在家里等着,我帮您去叫她。如何?”
这一番话下来,老爷子并未即刻回答他的提议,而是喃喃自语道:“雾儿……她、她如今,竟是这个名字么?那臭小子,甚么也不和我详说……”
顿了一顿,老爷子哈哈一笑,上下打量柳岸风,“不错,好小子。知晓为老人家打算。”转念一想,道,“这倒不必了。岳儿好似已经去寻她了。稍等一会儿,怕是就要到了。”
柳方毅说道:“不如这样,我派几个家丁去寻小女。”说着,便唤了人来,吩咐一番。
语毕,他上前去,以“天气寒冷”为由,请侯爷进屋慢等。
老爷子也知寻人一事最要耐心,急不得一时半刻。最终回转身子大跨着步子朝厅中行来,与柳方毅道:“我怕是要在你这里等上一等了。叨扰了,还望不要见怪。”
“老爷子肯来寒舍,求之不得。何来‘怪’之一说?”柳方毅忙道。
眼见侯爷衣衫上沾染了许多尘土,细细观望其神色,喜悦中带了疲惫,柳方毅知晓恐怕对方是赶了许久的路。忙唤了人来奉上茶水。
茶水捧来的同时,何氏已经让人捧了汤圆过来,“这是陛下赐予小女的。味道甚佳,老爷子奔波一路,想来累了。不如先行用过这上元节的点心,晚辈再命人给您备上酒菜。待到用罢,想必小女也便回来了。”
老爷子本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性子,平素惯爱吃辣,最无法入口的便是甜甜腻腻的小点心。
现今听闻眼前这些汤圆是清雾带了来的,甚是欣喜。不待旁人来劝,已经自顾自地用了起来。
第一口咬下去,浓郁的甜气充斥唇齿间。又有桂花的香味夹杂其中,伴着芝麻的浓郁,细细品来,倒也颇为可口。
一碗八个,不多时,已经尽数进入肚腹之中。
柳方毅知晓西南之地的饮食习惯,从军之时也听闻过老爷子的饮食习惯。如今见他如此,甚是惊讶。却未点破,只叫人又端了些汤圆过来。
老爷子明白自己这般前来甚是唐突,只是心中急切,难免顾不得这许多了。
如今见柳方、毅夫妇半点不耐都无,反倒是悉心对待。再思及之前柳家小子替他着想的那番话语,一时间,他心中感慨万分。
将碗碟搁置一旁,沉默片刻,他道:“柳家不错。她在这儿长大,想必也过得很不错。”
话语里竟是透着对清雾的亲近之意。
柳方毅摸不着头脑,何氏却是脸色微变,暗暗沉吟。
——柳府的女儿,侯爷偏要赞她一句“不错”,不知,是何缘由?
屋子里顿时静寂无声。
柳岸芷和柳岸汀自打侯爷来到,便知今日许是无法去街市上寻妹妹顽了。于是一直规矩地立在旁边,未曾出言打搅长辈们。如今见气氛不对,就对视一眼。正欲寻了机会找个话题出来,却听身边柳岸风奇道:“林西,你怎么了?”
两人侧首望过去,才发现吴林西竟是眼睫微颤,眼圈儿有些泛红了。
吴林西本就觉得自己没甚希望了,不过是还存了一点点的痴念,所以几次三番地想要来寻求个机会。
如今看清岳步步紧逼,老爷子又为了清雾甚至不惜放弃了过年的时间、特意来到京城……
若是和旁人比,他拼着多年的情分,兴许还能有点机会。可世子武双全,家又是个极其规矩的人家。这样一相比较,那便半点机会都无了。
这让他如何甘心?
越想心中越是发堵,一时间,闷气郁结于心,居然疏解不开了。
看着温和少年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何氏有些明白过来他心中所想。
之前世子时常来寻清雾,她便觉得不寻常。如今再看吴林西的反应,便知他的念头与自己相差不多。
想到老爷子入府之后的模样,何氏不由暗自思量。难不成,家当真是瞧中了清雾?
她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极其出挑的。只是镇远侯府远在西南,即便清雾再优秀,也断然不该引了那边人的注意才对。
既是如此,家人这般,又是为何?
吴林西再受不住这种气氛,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夺门而出。
柳岸汀与他年岁相仿最为要好,说了句“我去送他”,便急急地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