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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哀礼过甚

一旁有什么?

贾琮顺着贾蓉的视线看了看,一个黄花梨的博古架,虽然名贵,但在荣宁二府里,也不至于有多稀奇别致啊。

贾蓉居然看得这样入神,这样专注,仿佛初进荣国府的刘姥姥。

“蓉哥儿?”贾琮开口问了一声,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卧槽两声,自叹着年纪小,就是没存在感,当着他的面,贾蓉也敢发呆出神。

换了贾琏在这儿,贾蓉敢这么走神?就是贾琏不计较,凤姐儿也会让贾蓉知道碧树桃花开是什么样子。

不料贾琮这一问,贾蓉身子一抖,小腿一发颤,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灌了一杯热茶,连续吐了几口气,才说道:“琮叔你说什么?”

贾琮一脸日了狗的表情,还问他说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好吗?

不过,他好歹是长辈,怎么能和晚辈计较呢。

贾琮才笑了笑,还没组织好语言呢,就见着贾蓉慢慢站了起来,怔怔的朝着窗边看了几眼,脸上的血色尽皆不见,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如同白日见鬼一般,手里拿着茶杯啪的一下落在地上,溅出的热茶点染在新制的官袍上,颤着声音道:“窗外,窗外?”

贾琮眯起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梅香向暖,庭院静谧,阳光洒落,飞鸟点影,太平无事。

这样的好天气,合该手携一卷,在窗边软榻下,懒懒翻看,一旦倦了,便枕着,睡到黄粱饭熟,岂不美哉。

贾琮感叹着,按捺住心中的烦躁,一脸莫名道:“窗外?挺安静的啊。”

得得得得,一阵声音响起,贾蓉的牙齿急速地碰撞,双腿儿胡乱颤抖,裤裆的位置一层水迹蔓延开来,一股尿骚气也扩散开来,噗通两声,贾蓉往地上一跪,脑门子在地上狠碰了几下,叫了两声饶命,仰面就倒了过去。

他这一倒,把贾琮给吓得慌了手脚,一个人好端端的突然吓尿了裤子,又晕过去了,饶是贾琮这种在后世经历过无神论教育的人,一时都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阴风测测,更别提屋里那些小丫头们,吓得眼泪汪汪的都很有几个。

亏得尤氏遣来的下人略有几分手腕,连叫两声莫慌莫慌,命人将贾蓉抬到床上,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来,一边安排着,一边尚不忘让贾琮到尤氏屋里去小坐。

到了尤氏房中,听得来人那么一说,尤氏忙命人去熬了安神汤来,苦笑道:“让琮兄弟见笑了。唉,你别听着蓉儿闹神闹鬼的,这都是蓉儿那东西怕出丑,搞得把戏遮掩罢了。”

说着,见贾琮脸上还有些不解之色,尤氏颇有些难以启齿道:“自从他媳妇去了之后,他很病了一场,不知怎么就添了这不禁的毛病。他原是个爱面子的性情,恐人家笑话他,便常装神弄鬼说什么突然见着他媳妇了,一时惊吓着。起先我和我们老爷还信以为真,正愁着是不是要请了几个道士禅师来看过呢?偏就那么巧,太医的药对了症,他那病一有了起色,作妖的时候就少了,这还有什么闹不明白的。连你那嫡亲的嫂子都说,蓉儿他媳妇那儿,念经的和尚道士一大堆,头七已过了,就早给超度成仙,上天享福去了。就是心头惦记家里人,舍不得去,她那老子病着,弟弟体弱,也没有单挂念蓉儿的理儿。我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尤氏这么一说,贾琮倒明白,敢情是贾蓉多了尿裤子的毛病,怕人笑话,所以假作见鬼来掩饰。

贾琮不懂医术,也不知真假,依他想来,若是真的,那么贾蓉倒也机智,若不是真的,尤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这么一大通合情合理的话来,难怪后世有红学家赞她遇事不乱方寸,处事周全不在凤姐之下。

真也罢,假也罢,尤氏既然给出了理由,贾琮也就信了,横竖捂盖子这样的传统,从来不是官场特产,宁国府的家事,贾琮更懒得去追根究底。

大红的影子在门外一闪,厚厚的棉帘子被人掀开,粉面桃腮的丫头微微屈膝,说道:“安神汤送来了。”

大红绸缎衣裳,脸蛋上薄施脂粉,头上戴着金玉珠翠,谁见了都得赞上一声,好个美人儿。

只是这样的装束,再一扫屋子里的其他下人,贾琮心中玩味不已,谁家儿媳妇死了,婆婆屋里的下人居然是满身绫罗,艳妆明抹的,全无半点丧主之哀戚。

尤氏见丫头送了汤来,便忙笑道:“外头寒气逼人,又有蓉儿那么一闹,很怕惊了神,夜里睡不好,且喝些汤定定神。”

贾琮见尤氏一番好意,也不好推辞,才伸手去接汤,又有一个丫头过来了,急急道:“家里老安人并着两位姑娘来瞧奶奶了。”

尤氏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含糊道:“既来了,便请进来吧。”

贾琮知道来的乃是尤老娘并尤二姐尤三姐,虽心中好奇这尤家姐妹的长相,但非自家亲眷,有些避忌,便忙忙起身托言告辞。尤氏闻言,如何不知贾琮心中所想,忙道:“你还小呢,凭什么人也没有你避忌的理儿,尽管坐下说话。”

“正是大奶奶这话呢,原是一家子,若要拘泥忌讳,觉着生分,倒疏远了去。”说话间一个五十出头,素服银饰,身后跟着两个娇艳女孩儿的老妇便进了屋来,笑道:“再说,向来常见着,别说哥儿还小,就是宝二爷蔷大爷他们来了,也没什么可避忌的。大奶奶,你说可是?”

尤氏笑了一声,忙向着贾琮道:“这是我母亲和妹子,因时常过来叙旧,不比别人,乃是至亲骨肉,向来不避忌这些。”贾琮听尤氏如此说,虽听出话中有话,但也只能整了整衣裳,然后上前见礼,一副翩翩凌风美少年的架势。贾琮才一上前,尤老娘就伸手拉住贾琮,摩挲道:“我的儿,怎生的这样聪明伶俐?自先夫去后,我们孤儿寡母,多亏了姑爷扶助,你既是姑爷的兄弟,便是自家手足,何必如此多礼。”

又向着尤氏夸道:“人都说荣国府出了个琮小爷,章过人,得了太后下旨赏赐,便是我们这些亲戚听着,脸上也很有光彩呢,今日一见,果然是满身的学问,世上无双。”

正说着,尤老娘身边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往屋里四下里一打量,因笑道:“方才我在外头,见着到处都是素灯素彩,连铺垫都是素的,怎么大姐这里,没有什么大改动?”

尤氏咳嗽一声,说道:“因是我犯了旧疾,恰好清虚观的张道士来府上算了算,说是冲犯太阴,才有这些不宜,让丫头们多穿艳色,房中不可轻动,故而我这里并未让人重新安设铺垫灯彩,只是换了几样朴素的器皿罢了。再者,咱们族中那些老祖宗,也常说卑末之丧,不必哀礼过甚,略守心丧足已。我们爷虽没理会,我这里却也有些难为。”

说着,尤氏满眼含泪,叹道:“我那媳妇,实在是可疼,既有本事,又不张扬,因她没了,我委实的难过。才说收拾了她平日心爱的东西陪了去,谁知又犯了旧疾,经不得风,只能让下人去料理,也不知外头那些人可曾照办?母亲同两位妹妹既来了,倒可帮我留心照料照料。”

尤氏一脸的悲伤哀戚,这演技,让贾琮不得不赞叹,要在后世,什么奥斯卡戛纳柏林都得跪,什么影后影帝都只配给尤氏提鞋。然而,后世有云,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尤氏的演技出神入化,她两个妹子也是丝毫不差,只见得尤老娘身边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嫣然一笑,眉间眼梢俱是风情,温柔娇弱到了极致,笑道:“原来姐姐竟还不知道。姐夫因姐姐病了不能理事,恐慢怠了来往的亲戚,方才在外头得了宝二爷的指点,欲请了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如今想已到西府两位夫人跟前求恳去了。琏二奶奶精明才干,素来为人称道,姐姐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虽是说着平常的家常话,但表情之中,天然流露妩媚,真是明艳动人,怪不得原著上说,这尤家姐妹是天生的尤物。

贾琮眼睛一亮,忍不住就是一笑,这一笑,唇红齿白,他自我感觉,自个是白衣胜雪,温润如玉,但在旁人看来,却是亲和力爆棚,萌哒哒可爱到了十分。

看得屋里的女人,心中忍不住发软,那十二三岁年纪的尤三姐,更是扑哧的笑了一声,笑过了,脸蛋上微微一红,似乎想往尤老娘身后藏一藏,却又忍不住炸毛作色道:“你笑什么?”

话才落下,便见平儿笑着进来,向尤氏行礼道:“大太太叫了琮哥儿回话呢。”

因听得邢夫人唤了贾琮过去,尤氏也不敢留,便命人拿了石青色的银鼠披风,给贾琮披上,笑道:“外头的风冷着呢,本说让人你吃了饭再过去,如今却是不能了。”

又问着平儿道:“大太太吩咐琮兄弟什么事?你们奶奶可过来了。我这些时日不好,也没能过去给两位太太并老祖宗请安。”

平儿忙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二姑娘病了,大太太叫哥儿过去瞧瞧。我们奶奶并着两位太太都在上房陪着族中亲眷说话,我们奶奶说了,两位太太都在,她离开不得,一会儿才能来见大奶奶,还望大奶奶见谅。”

尤氏听了,忙一团和气地笑道:“我这里并没什么,请她不必挂心。”

说了几句闲话,眼见着贾琮并平儿出去了。

尤氏脸上笑容一淡,没好气道:“母亲这又是来做什么?”

尤老娘忙讨好地笑道:“这不是听人说,那府里的琮哥儿何等何等了不得,一直不曾得见,方才听说他来了,特意来瞧一瞧是怎样的人物。”

尤氏听着这话的意思,越发来了脾气,冷哼道:“琮哥儿出府入府,何曾避过人,哪里瞧不得。非得领着两个妹妹大喇喇到房里来见,还说什么一家子的胡话。两府里都姓贾,说句一家子也罢了,可母亲别忘了,你们可是尤家人。”

尤老娘半点不曾生气,抚着头发上的银钗笑道:“现下自然不是一家子,日后可说不准。”

尤氏一滞,就见着尤老娘美滋滋地指着尤家姐妹道:“你说,将你妹妹许给那琮哥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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