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某。
这个生疏而有礼的自称,自从成婚以后,阮秋韵就已经许久没有听见了。
她怔了怔,虽依旧不觉得方才所说的这两者有何区别,却还是敛眉轻声重复道,“我的意思是,你的族人。”
同她成婚的是褚峻,她心里好奇的,自然是褚峻的族人,而不是褚氏的族人。
其实她心里一直是有些好奇的。
古代盛行宗族化,宗法和同乡盘根错节,一个人的功成名就,身后往往会跟随着一个极为庞大的同姓亲属集团。
身边的近位亦或者是倚重的下属中,也往往会有几位同姓氏的族人在旁辅佐。
可自成婚后,阮秋韵很快发现,这一点,在褚峻身上,却是完全看不到的。
成婚时没有褚氏族人过来,贺礼单子上也没有褚氏族人的身影,就连身边的下属,也没有一位是姓褚的。
明明是在冀州有族人,可却好像是,完全同褚氏割裂了一般,即便冀州距离盛京遥远,可也不该是这般才是。
夫人的话让褚峻笑意渐深,他并没有立即为夫人解惑,而是牵着夫人继续朝着湖边走着,很快就来到湖心的六角亭里坐下。
身后的奴仆奉上茶壶茶盏,然后恭身退至了亭子外,褚峻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在夫人身前,而后才笑道,“我的族人,如今也唯有夫人一人。”
搭在盏壁的指尖停住,阮秋韵不解抬眸,却见对面的郎君轻声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元光二十年时,我便被褚氏除族了。
“所以严格来讲,褚某如今也算不得褚氏之人。”褚峻顿了顿,笑道,“如今同夫人成婚,自然是同夫人自成一族。”
除族。
被除族的人,无法进族坟,无法接受族人的拜祭,即便是做了官,仕途也会因此受到很大的影响。
在宗法制盛行的是时代里,这样的惩罚,已经算得上是极为严苛的了。
阮秋韵眉目轻敛,望着依旧笑着的褚峻,她捻起茶盏饮了一口,而后才轻声询道,“我能不能知道,夫君为何会被除族?”
六角亭处于湖心,湖面上的荷叶宽大翠绿,荷花大多是半开未开,更是隐隐有轻柔的湖风拂过,将翠色的荷叶带着轻微摇晃。
鬓角处艳色花瓣随风轻摇,夫人素手执盏,轻抿茶汤,饱满红艳的唇瓣更显润色,褚峻眸色渐深,带着些许深意笑道,
“我是乱臣贼子,悖逆之徒。旁人自然不愿与之为伍。”
所以元光二十年,在他一跃成为摄政王,紧接着把持整个大周朝堂的朝政后,他就收到了从冀州递过来的断亲。
那位送自己上战场的祖父,亲手写的断亲,自己在族谱上的名讳,也被祖父亲手划去。
无论祖父是忠君爱国也好,还是为了保全褚姓族人也罢,总归他如今只是名讳前有个褚,而非冀州褚氏之人。
这话听着,倒是有些可怜。
指尖再次停住,阮秋韵抬眸看着面色如常的郎君,眼睫轻动,心里也是犹豫,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去安慰。
褚峻笑意渐深,“所以即便是褚氏之人登门,夫人也无需过多花费心思,只当做平常人待之即可。”
阮秋韵眉目舒展,轻应一声。
……
外甥女留宿于赵家,虽然是外甥女的家,可阮秋韵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所以特意留下身边的幼翠照看着,因此赵筠在赵家住着的这一晚,身边便有翠云幼翠两个贴身侍婢跟着。
平北王妃离开后,赵府的一众长辈依旧表现地十分慈爱热切,就连已经回了院子的老太太也派贴身的仆妇往赵筠的院子走了几趟,赵筠虽依旧觉得烦闷,却还是笑脸盈盈,不失礼节。
除了赵家大姑娘,赵家的另外几位姑娘也皆来到了赵筠住着的院子,两位叔母们将自己女儿送过来时,还美其名曰几位姊妹多培养培养感情。
兴许被母亲特意叮嘱过,即便是性子最骄纵的赵箐也少了平日里对赵筠的不待见,几姊妹围坐在圆案前说这话,有说有笑,看起来,气氛也还算和煦。
赵笙年纪最小,正是最是喜爱各种好看的衣裙首饰的年岁,此时她也只是吃着糕点不说话,看着三姐姐身上的华服首饰,眼睛几乎都开始冒青光了。
“三姐姐这身上的首饰,可是出自珍玉坊?”
珍玉坊是盛京中最有名的首饰铺子,平日里更是官眷贵妇们光顾的首饰铺子,赵笙曾经从父亲那里得了一个珍玉坊的簪子,可是稀罕了许久的。
正听着大姐姐说着话的赵筠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颈间戴着的璎珞,而后摇了摇头,解释道,“这是姨母给我准备的,至于是那家铺子的,我亦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