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村长极为震惊,眼前的孩童不过幼学之年,却用极为新颖的方式构思设计了弓弦的一种全新的工艺!对于弓箭来说,绝对是是一件跨时代的改革!如果真的没有师承,那简直就是神童!
就好像现代社会一个十岁小孩,告诉一个航天航空工程师,我设计了一款全新的飞行器,布局合理,造价低廉,而且还能量产,最重要的是他的专业理论竟然是正确的!哪个国家掌握了这项技术,就能用更低的成本造出更强大的武器,甚至往大了说,是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存在!
“你确定你没有师承?”子车甲愣了半晌,再次开口询问。其实还有一种情况,有的世外高人在深山或者乡野隐居,看到心仪的弟子,便秘密传授技法,只是会隐藏身份或者让弟子起誓,终生不为外人道也。
“子车伯父,晚辈不敢扯谎,此事的确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还问过爹,我爹还让我向你请教呢。”张遨心中惊疑,怎么这技术搁在这时代那么先进的吗?其实如果自己不是穿越者,这个年纪恐怕还是个只知道到处跑着玩的傻小子。如果非要问师承,当然有师承!只是不知道传承了五千多年的历史和化算不算?
子车甲紧紧地盯着张遨看了一会儿,见他神色如常,眼神清澈,确定他不像撒谎。看来他的背后并无高人秘授,难道真是天选之人,神童降世?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爹,饭做好了,可以吃饭了。”来人是子车甲的二女儿子车瑛,相比于子车璇,她大了几岁则显得更加的端庄一些。听说前些日邻村村长前来为子下聘,村长已经许了,只是如今却尚未出阁。
“想来我爹也快回来了,晚辈就不打扰子车伯父用饭了,晚辈告辞。”说罢张遨识相地施了一礼,就要离去。
“章家小子莫急,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吃完饭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瑛儿,你去材料房取些生漆、桐油,用竹筒装了,等下让你章弟带走。”子车村长边拉着张遨去前厅,边让自己的二女儿子车瑛去取张遨用的材料。
“这……”张遨从前世便有些自卑,不喜欢在别人家吃饭,每次去亲戚家吃饭都得拘束着。
“我爹从未留过后生在家里一同用饭,既然留你,想必是对你赏识,如若拒绝,于情理不合。”张遨刚想开口拒绝,就看到子车瑛对着自己微笑着提醒。
“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子车瑛如此说了,张遨就只能答应。而且结合村长刚才的表现,他觉得弓弦的事,恐怕有很多自己没想到的东西,村长既然留他吃饭,必定事情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跟着村长来到了堂屋,桌子上摆了两道小菜,一筐烙饼。老爹厨艺不精,平常做饭除了乱炖便是水煮。糊点饼子,也只是作为进山的干粮,像这样的饭菜,对于张遨来说,已经算是精致。
村长刚刚坐下,便指着自己旁边的凳子让张遨落座,张遨刚小心翼翼的坐下,就见到村长夫人从厨房又端着一盘青菜放在了桌上。看到村长留人吃饭,便说道:“你们先吃,我再去炒一个菜。二黑子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吃,就当自己家一样。”
“多谢伯母。”张遨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泪目,自己娘亲去世的早,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似乎很久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了。
“咦?二黑哥哥今日在我们家吃饭吗?”璇儿此时从外面回来,疑惑地问了一句。后面跟着二姐子车瑛。应该是装好了桐油生漆便去喊妹妹吃饭了。
“璇儿,子车伯父盛情留饭,我今日要在你家蹭上一顿了。”张遨笑着回答道。
璇儿微微一笑,十分明媚动人,张遨只敢偷偷看一眼,便立刻移开了目光,默默地低头吃饭。
饭间村长除了招呼张遨吃饭,便是问了一下老爹的身体情况,关于弓弦的问题,却是只字未提。直到吃过饭,村长把家人都支了出去,才缓缓开口。
“二黑子啊,既然你爹让你来请教我,那我就充大多说几句。关于你弓弦的制作方法,我觉得非常好,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来。”村长一边说一边看着张遨的表情变化,只见张遨神色自若,便继续说道:“只是如此方法自己用倒也罢了,断不可再向外人说。我也以子车一族的家运起誓,今日后院之言,终生不往外传。”
“子车伯父,我只是想借点材料做一根弓弦,怎么事态会如此严重吗?”张遨心中疑惑,若是在后世有尼龙绳或者鱼线,自己肯定可以做的更好。只是村长一开口便是起誓,让张遨疑惑不已。
“不是材料的问题,是工艺的问题。”村长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若你现在将此法卖与商会,所获应该不下于十金。若是你自己秘密生产,所获应该不会下于百金。”
“竟有那么多!”张遨心中暗惊,虽然他也想过或许以后可以利用此技艺编弦赚钱,让自己家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没想到这工艺竟然这么值钱!其实工艺或者秘方之类的,秘而不宣的话对于别人来说,就算想破脑袋也很难想出来,一旦公开之后就又会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了。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知识产权和专
利保护的概念,大多数技艺都是父子相传,甚至同为一家人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像墨家这样创建门派,广收弟子。
“这不只是可以传家的手艺,弓箭不像农具或者器械,它属于兵器,可以直接地提升军队的整体战力,光是这一点,足以让各国国君为之疯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传了出去,要么你被国君奉为上宾,要求量产;要么你被下狱,逼问技法。再或者被敌国刺客刺杀,就算你能秘密制造,秘密销售,面对你家的暴发,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村长说完停顿了一下,给自己和张遨倒了杯水,然后轻轻地喝了一口。显然是给时间,让张遨消化一下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村长说的不错,如今天下各诸侯国,连年征战不休,各国国君争相拉拢人才,互相暗派间谍,训练军队。如果真的传了出去,当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你能凭借此技法被国君奉为上宾,封官加爵,对你而言或许是件好事。可是不知你想过没有,国君若得到此法,必定加紧生产,装备全军,训练军队。别人不说就说秦君!他出榜招贤,历数先君之错;又任用卫鞅变法图强,他其志不小,若不是为了报河西之仇,却是为何?可如今魏国自侯起团结三晋,变法改革,吴起创立的魏武卒兵强马壮,曾号称无敌天下!若战端一起,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苦于战乱,流离失所。秦人能吃饱饭不过才几年,到那时不知路旁又要新添多少枯骨,又有多少孩子会失去父母!”村长讲到此处,一向温尔雅的他,情绪非常激动,紧紧的握住手中的茶杯,手指微微发白,再用力茶杯肯定怦然而碎。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这只是小学课本里曹操的一首诗,可是在战争的年代,这是最真实的写照。张遨不是圣母,他从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里记得,秦献公发起河西之战后,奶奶得知爷爷战死,不久也忧郁而死,紧接着国家遭灾闹了饥荒,母亲和大哥也都死于那场饥荒。不然自己一家三代人,在一起过得也是其乐融融,而现在,只剩下老爹和自己相依为命。
可是慈不掌兵,义不聚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只是一个山区里的贫民孩子,秦国的兴亡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可以爱这个国家,可是国家爱过他了吗?他的母亲和哥哥饿死的时候,国家在哪?国君又在哪?他咋不出来给自己家两升小米度过难关!若是将技艺卖给商会,只要自己有了钱,就可以跟老爹去东边的齐国,北边的燕国,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再不济也可以跟着商队去匈奴,去大月氏。在这个世上,让自己和家人努力的活下去,才是他的唯一追求,其他的他真的管不了,也没能力去管。
“墨家弟子不会强求任何一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既然你喊我一声伯父,我便为你指出此事利弊。至于最后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干涉,这都取决于你自己。”村长见张遨眉头紧锁,犹豫不决,开言劝解道。
村长随即顿了一下又说:“我也不想说,为天下苍生,千万百姓计这样的冠冕堂皇的话去道德捆绑你,只是尚有一言,你要谨记:法度愚民,而民亦不愚。是非功过,自有后世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