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做早食的活被房内一家煎饼摊彻底打断了,借住在慈恩寺的任擎雯任小娘子。善和堂北面空旷没有屋舍,再北面便是慈恩寺,也算半个邻居。 某一日小娘子搬着炉子从善和堂门口经过,累的龇牙咧嘴。姜南出手帮了一把,得到任小娘子加了鸡蛋煎饼的答谢,自此早食这一餐便指望上了。 小娘子会在暮鼓声响前来到坊门口,姜南看着她搬炉子吃力,赶巧的时候也会帮忙推着板车一起过去。 看着小娘子练摊有些日子,摊煎饼手艺越发娴熟。舀一勺面糊,单手磕鸡蛋,食指用力蛋液滚落在定型的面糊上,不带半点碎蛋皮,然后扬手将蛋壳扔到篓子里,单手翻面待煎至两面金黄,利落涂抹酱料撒葱花,裹上捻头,折在一起用小铲铲起来,包在粗竹纸里,这饼就成了。 饼皮香软,捻头酥脆,酱香、蛋香、葱香,一口,嗯——顿觉惊为天人。谁能拒绝在饥肠辘辘的早上,一口酥香酥香的鸡蛋煎饼,反正姜南拒绝不了。 姜南早间会去买上三个,自己和祖母是全套酱汁子与馅料,袁子衿则是去了酱汁子,去了鸡蛋香葱的简易版,饶是如此,袁子衿依旧赞不绝口。 “任小娘子买卖越发好了。” 原先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身边,今儿站着一个高高胖胖的丫头。摊煎饼虽然帮不上忙,但算数却好得很,在一旁收铜板不出错。眼神好手也勤快,桌案上洒落的酱汁子和葱花,立马擦干净。 任擎雯手上的活儿不停,只抬眼微笑一下。 倒是一旁卖捻头的娘子挤挤眼笑道:“不少有像小娘子这般,日日来买煎饼,可不是买卖好。” 姜南嗤笑:“那便是小娘子煎饼味道好,哈哈。” 卖捻头的娘子见被噎了话,不禁怀想,老娘如你们这般年纪时,也有年轻郎君日日来买我的捻头。 “儿在坊门口不远盘了个小铺面,过些日子小娘子可以来铺子里买早食。”任擎雯将煎饼递给姜南,算是给老食客提个醒。 这下姜南真的有些羡慕了,任小娘子摆摊也就不过一个月,不仅买了女仆,还已经存到钱盘铺子了,想想自己岂不是连咸鱼也算不上。 姜南接过煎饼,抿嘴一笑:“哎——好嘞。” 终于明白卖捻头娘子话里酸溜溜的劲,是怎么回事了,姜南捧着今日晨间的煎饼,吃的味如嚼蜡。 “三娘今日兴致缺缺?”祖母见姜南煎饼没吃完,去院子里翻完了药草回来耷拉着脸继续啃半个煎饼。 “坊门口摆摊买煎饼的任小娘子,她盘了间铺子,儿在想送点什么贺礼过去,贺她食铺开张之喜,顺便自省” 当然大部分是自省,每日忙的脚不沾地,所获嘛,却不见多少,说白了就是瞎忙。姜南一开始还想着扩大药铺,单论收诊的地儿就不够大。但凡善和堂同时出现两位留观病患,那里面巴掌地方脚步都腾挪不开。 “便是每日晨间买饼的那位摊主小娘子?” “是呀,任小娘子和善,手艺又好,与儿年纪相仿,甚是熟络。可人家一个月就能攒钱盘铺子,想着儿自个儿依仗善和堂,这个月来却没什么长进。” 姜南琢磨一下:“便送‘五辛盘’如何?只是有些过了时节。” 五辛盘,乃春季后以葱、蒜、蓼蒿、芥菜,胡荽杂和食之,其味道辛辣,有散寒的功效,也适合如今阴沉不定的天气;“辛”与“新”谐音,有着迎接新愿景的美好寓意。 从五辛盘论起,姜南联想到如今长安人的病症,莫过于病从口入。论赤白痢者,由肠胃虚弱,冷热相乘,客于肠间,变而为痢也。长安高油高糖饮食,立夏后暑热渐长,食铺酒肆多推出冰镇酪浆等引子。肠胃功能极易紊乱,从而多出现赤白下痢的情况。1 姜南关于大唐的记忆有些模糊,依稀记得去岁立夏之后,善和堂赤白痢者不绝,一度有比肩同坊小食肆的食客数量。 唐朝人爱喝酒与嗜甜食一样,东西市暮鼓闭市,但坊间酒肆食客络绎不绝。惠风畅意香盈座,满碗佳肴满店香,大抵是因为唐朝人骨子里天性自由,浪漫洒脱的缘故。 有多少人在夜晚酣畅快意之后,就有多少人在病痛到来之际,心态炸裂、疯狂自责,恨不得抽自己一顿,当即决定再也不饫甘餍肥。可当病痛好了之后,将当初的誓言抛出脑后。 因为有了想法,姜南便琢磨去研制克服赤白痢疾的药来。到底是因为脾胃虚弱所致,亦非多难炮制的药方,难的是如何推陈出新。 日间有的是功夫,便可以煎煮药材,再炮制成可吞服药丸。 这种药丸,分为两类,饭前服用的是温脾、补虚,餐后再补肾、治痢。 自然这些药丸都是温补,因为主
要作用是预防,没必要跟病发时那需要针对性施救的汤药比。 取乌梅肉、干姜、陈茶叶、紫苏叶加糖熬煮,火加热,边加热边不停用铲翻炒,使其不粘锅炉,熬干后冷却,净手搓成药丸,蜡封进罐子。2 乌梅肉在茶饮中不能更常见,干姜、紫苏性温,都是饮食烹调之物,陈茶,乃将上年甚至更长时间采制加工而成的茶叶。此间所用均是利用食材的特性来调节机体功能,使人获得健康或者预防病的一种方法。 这种带甜味不苦涩的药丸,类似于后世的‘中药房奶茶’。 姜南不是厨师出身,性格又混不吝,按照自己的口味,调整了糖的甜度。乌梅提香,做好的药丸有细嗅有一股淡淡的梅子味。 做出来先自己尝了一颗,反正温补健脾胃,吃着也没坏事。前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善和堂小娘子以身试药。 咬开便是乌梅味道,口舌生津回味后有淡淡茶香,这不是妥妥浓缩乌梅生姜茶,就水服用,连茶味的涩也淡了不少。 任记食铺原先是个肉行,屋里墙面年深日久,撒了好些羊血,猪血,血迹干巴臭了,黑在墙面上。地上也坑坑洼洼,糊了羊肉血水的地面,踩上去鞋都脏污了。 任擎雯打扫了一遍,扔了原先的桌案板凳。找匠人粉刷墙壁,不辞辛劳跑到城郊砖窑买了好些青砖回来铺地,并去木匠处定制了操作案台和几张食案。西市上淘了杯盘碗筷,胡毯地衣,不出意外的在开张之前累病了。 姜南去看望时,她散了头发裹着被子睡觉。就连往常走路砰砰响的女仆也轻声细语:“小娘子说自己苦夏,近来也没吃什么东西,正午走不稳倒在铺子里。” 任擎雯昏昏沉沉睡着,不知道这婢子有多紧张,背着她回了慈恩寺,又去善和堂叫了姜南过来,胖胖的脸热的通红。 姜南诊了脉象,看了眼睑,才道“热郁肺俞,风寒外束,是劳累过度与外感风寒之症,你去煮点白粥,等小娘子醒了吃些。” 小婢子点头称是又问:“我们小娘子几时能好?” “这几天莫要让她到处跑了,总要有几日将养着。平时日提醒她多喝水,哪怕喝不下,润润喉咙,也好得快些。” 小婢子点头。 “若是病情反复,再来善和堂寻我,你等她醒来先吃些白粥,吃完你去善和堂将她的药汤取来给她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