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郭慨牺牲的第八天,他的尸检已经完成,他的家人也将他的尸体送到火葬场焚烧,他的骨灰也安葬在了上海的某个公墓里,公墓里有着四季常青的大树,郁郁葱葱地,在阴沉的天气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浓绿,像是一方上好的翡翠。柳絮徘徊在碑林之间,她似乎并不着急找到郭慨的埋骨之地,仿佛这样就可以拒绝郭慨已经葬身于此的事实,只是徘徊再久,也终有止息之时。
柳絮缓缓走过去,却在郭慨的墓碑前有些出人意料地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风衣的领子竖起遮住了她姣好的半张面孔,她浓黑的长发尽数盘起束在脑后,显露出她饱满的颅骨形态,她有一双雪山水凝就得眼睛,她的眼睛注视着眼前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胖乎乎的郭慨正在向所有注视着他的人微笑。
柳絮恍惚了,她看着这个女人差点喊出了秀娟的名字,自从她去过杭州见过那个女人后,她总是觉得如果秀娟还活着,应当同那个女人一样,她们到了三十多岁的这个年纪,会变得更富有魅力,她们的事业会更加的成功,她们应当过的比所有人都好,而不是过早的死去,死在她的逃避之下。
那个女人注视着郭慨,轻飘飘道:“他是你的爱人吗?”
柳絮松怔了一下,他是我的爱人吗?不,他不是。那他怎么会为了你的想法而死掉了?柳絮几乎在心里都想象出了接下来的对话走势,她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对话,她看着正对着她微笑的郭慨,感到一阵的窒息。
远处的天边打着闷雷,天空也逐渐的阴沉了下来,半晌柳絮才僵硬道:“我已经结婚了,他不是我的丈夫。”
“这样啊。”吴笙淡淡道。
两人之间再度恢复了宁静,雷声越来越近了,天空压得几乎要倒下来,阴沉得天气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此时是上午十二点,有雨点开始稀稀疏疏地滴落在柳絮的面孔上,凉意透过她的皮肤沁到她的心里去,吴笙臂弯里挂着一把雨伞,她在两人之间打开雨伞,遮住了自己和柳絮。在同一把伞下柳絮这才注意到吴笙要比她高一些,而且她还穿了高跟鞋,以至于吴笙在垂眸看她时,因为角度问题让柳絮感到了一丝温柔。
“你接下来去哪。”吴笙淡淡地询问着,“我送你。”
柳絮微微仰头看着吴笙黑色的眼睛,有些试探又有些恳求意味道:“我想去郭慨家,你可以陪我吗?”
雨下大了起来,空气湿度也大了起来,雨点溅落在地面上打湿了吴笙风衣衣摆和小腿,她撑起伞示意柳絮往前走,然后在雨声里轻飘飘道:“可以啊。”
柳絮注视着吴笙的侧脸,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哭意,但她没有哭,她回首看了一眼正冲她微笑的郭慨,然后扭头搭住了吴笙端着雨伞的手臂。吴笙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在看了她一眼后,头也不回地带她离开了墓园。
迎着大雨吴笙开着车,柳絮就坐在副驾驶座上,淋了雨有一些冷,吴笙注意到这一点后不作声地打开了制暖,然后又扔给了柳絮一包纸巾,柳絮接过看了一眼,发现还是之前的那款清风牌纸巾,她捏着纸巾低声问道:“吴小姐怎么来上海了?”
“出差。”
吴笙看着前方的路况回答道。
柳絮用余光偷偷地打量着吴笙,她心想真的有这么巧合来到上海出差吗?一个美术学院的讲师,有什么业务需要出差到上海呢?她有些疑惑,但她又想说不定这只是吴笙来帮她的一种说辞,她默不作声,引来吴笙瞥了一眼。
“你知道郭慨是怎么死的吗?”
比起车外的鬼天气,车内安逸宁静,吴笙的话就像惊雷一样打破了车内的宁静,柳絮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噎在了喉咙之中,为了克制,她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他死于大出血,根据警方调查,郭慨在当晚去了一家酒吧,随后与一名长发女子离开,没人看清女人的脸,监控上也不清晰,警方判断那是一名盗肾者,□□男子后把其带回出租屋用强力吸入麻醉将人迷倒取肾。”
柳絮哽咽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镇静地开着车的吴笙,仿佛从吴笙的身上汲取到了勇气,又继续讲了下去:“他们怀疑这次取肾手术出了意外,左肾旁边的的主动脉被割破了,罪犯把伤口缝合到一半发现血止不住后,就丢下郭慨逃跑了。他们还在那个出租屋里发现了一些少量的邪教宣传手册,其中就有关于食用活体肾脏的内容。”
“但是罪犯手脚做的很干净,目前并没有取得什么突破性进展。”
“郭慨那天晚上并不是为了泡吧,对吧?”
“是的,我们....那个时候他也在调查关于秀娟的事情。”
“盗取肾脏......”吴笙想了想,“我记得这类案子很少吧,尤其是邪教宣传食用活体肾脏,欲盖弥彰,我可没同说过近年来有类似的案子。”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盗取肾脏的案子。”柳絮笃定,“一定是郭慨查到了什么,才被人灭口了。”
“你说你和秀娟是医学院出来的,对吧?”
柳絮点头,“是的。”
“非医学生打开人体腹腔取出肾脏的可行性是不是很小?至少我觉得,这个杀了郭慨的人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的素养。”
是了,能够冷静地打开人类的腹腔并且取出肾脏后进行缝合,除了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外,一定具备了相应的医学知识素养,否则整个现场会被弄得乱七八糟,扯开名为“邪教取肾”的迷雾,不排除那个杀了郭慨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杀了秀娟的人。
“之前你们给我看的那份两个投毒者的通信在你手上吗?”
柳絮一愣,她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原件已经被我的丈夫烧毁了......他不想让我再查下去了。”
柳絮心里有些愧疚,她晓得那份通信原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但她那时被往事噩梦所打扰,屡屡找不到前路时萌生退意,于是就在丈夫的劝说下将原件交给了丈夫,任由他烧毁,可是没想到的是继续查下去导致郭慨失去了生命。
吴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实际上她也没指望柳絮能带给她什么帮助,这和以往的案子不一样,以前她所接触的都是刑警队长之流,他们的目的清楚明确——不放过任何一条证据,势必抓到罪犯。而柳絮不一样,她是一个没有丝毫刑侦知识的女人,她只是被噩梦困扰多年的普通人而已。
“假使我们真的找到了凶手,那么那份通信原件就是很重要的定罪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