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琏二爷,差不多就行了,都这半天工夫了,还生气呢?”因着这会儿天气早已放晴,也没唤车辇,王熙凤一行人步行往荣国府而去。路上,王熙凤亲自抱着巧姐,一面同贾琏说着话,一面还要提防巧胡闹。亏得巧姐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在挣扎了数下自感无望之后,索性认命的趴在王熙凤肩上,只一脸的心碎憔悴。
“哼。”贾琏冷哼一声,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王熙凤无奈了,可这回的事儿却是真的同她没有半点儿关系。却说方才,他们一家三口在东院同众人告辞时,王熙凤紧搂着巧姐不放,贾琏则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忽的对贾赦大献殷勤,说了好大一通孝顺话儿。这原也没甚,要是换成邢夫人,指不定都乐得找不到北了。偏贾赦完全不吃这一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贾琏许久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小子又干甚缺德事儿了?’这话一出,贾琏当时脸就绿了……
“琏二爷,你又不是不知晓大老爷的脾性,算上大太太、二妹妹,他们都是直性子又不善言辞之人。琏二爷若是真想听好话,那该去寻二老爷、二太太。我依稀记得,年幼时来荣国府做客,没少听二老爷夸赞你学问出众,二太太赞扬你纯孝懂事。”王熙凤勾嘴笑着,满脸皆是揶揄的神情。
若说大房诸人只是不擅长言辞的话,那么二房诸人便是那真正的口蜜腹剑!两者孰优孰劣,自是一目了然。
贾琏微叹了一口气,道:“我自是知晓他们的性子,也不是为这个生气。”其实,都谈不上生气,只是觉得心里憋屈得慌。再说了,这些年来,贾赦虽不曾特别关注他,他也同样不曾孝顺过贾赦。父子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寒碜谁。
“那琏二爷还在愁甚么?王熙凤让怀里的巧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态,略略放松了臂膀,瞅着巧姐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当即便笑着低头香了一口,“好闺女,真乖。”
被王熙凤称呼为“好闺女”的巧姐,却忍不住拿手去蹭方才被王熙凤香过的小脸蛋,满脸的嫌弃外加憋屈。
“哈哈哈!”贾琏瞧着巧姐那副明明想反抗又反抗不得最终只能选择认命的神情,笑得不能自抑,“我说琏二奶奶,你也消停些罢!巧姐压根就不想搭理你,你还偏要舔着脸凑上去,何苦来哉?”这位是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在贾赦跟前也是这副样子。
“琏二爷!”王熙凤开始恶狠狠的磨牙,“我瞧着今个儿爷仿佛很闲呢?咱们院子里的姚姑娘尚未处置,幕后主使……哼,有这个闲工夫就将这些个正事儿给了结了,带孩子这种事儿,您还是别管了。”
贾琏又笑了一通,眼见王熙凤真的恼了,撇下自己快步离去,贾琏这才慌了神,快走几步赶了上去:“好端端的,凤哥儿你怎的又恼了?离院子还有一段路程,要不我帮你抱着巧姐?”贾琏也就是这么一说,身畔有的是丫鬟婆子,连巧姐的奶嬷嬷都是紧随其后的,若非王熙凤执意如此,巧姐有的是人照料。
偏生,王熙凤这会儿正恼了,思量着方才在东院时,虽说巧姐给了贾琏面子,可那毕竟也就眨眼工夫。若是……
“琏二爷都发话了,我又怎敢不从?”王熙凤忽的停了脚步,向着贾琏勾魂般的一笑。就在贾琏愣神的片刻,王熙凤已经将巧姐送到了贾琏怀里,贾琏这会儿推也不是接也不是,迟疑之间,巧姐却主动搂住了他的脖颈。
得了,想推出去都来不及了。
认命的搂住巧姐,贾琏很是有些哭笑不得。其实,身为家中同辈中年岁第二大的,他打小就不缺弟弟妹妹。那些个庶出没甚存在感的暂且不说,光是嫡出的宝玉就够他吃一壶的了。别看宝玉略长一些后,格外嫌弃男子和年老的婆子,非要年轻貌美的丫鬟来伺候他,可在他年幼之时,却并不完全如此,至少当时同样住在荣庆堂的贾琏,没少被他折腾。不过真要论起来,贾琏倒是认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更快活一些,认为贾母虽疼惜宝玉,却更在意自己这个长孙;认为贾政、王夫人虽只是叔父婶娘,可对他也是视如己出的;认为自己虽没有父母缘,亲人缘倒是很不错……
“啪!”
王熙凤原目光就始终落在巧姐身上,间或也略微分了一些给贾琏。这本是因为王熙凤担心贾琏不会抱这般年幼的孩子,可在看到贾琏还算娴熟的动作后,也就放下心来。哪儿想到,巧姐冷不丁的就举起手照着贾琏的面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登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呜呜呜……”更让人不曾料到的是,在干脆利落的一巴掌后,巧姐小声的哭了起来,边一手抹着泪花边举着方才给贾琏一巴掌的右手,试图让她的奶嬷嬷注意她的手心,“痛!痛痛!”
尽管巧姐只会说最最简单的几个字,然而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只要不是瞎子都弄明白了她的意思。
……打了贾琏一巴掌的小手,很痛。
继在东院被贾赦气了个半死后,贾琏在自家院子外头,再度被气到了。这回的罪魁祸首却是巧姐,且罪魁祸首本人竟比他这个受害者还委屈,不仅呜呜的哭着向奶嬷嬷求救,更是带着一脸控诉的神情望着贾琏。到底舍不得女儿受委屈,贾琏带着异常憋屈的心情,将巧姐递到了奶嬷嬷怀里。
“哈哈哈!琏二爷,哈哈哈哈!”王熙凤在短暂的愣神后,笑得比方才贾琏更为嚣张肆意。再瞧旁人,皆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王熙凤那副好胆量的。
贾琏被气得险些没背过气去,巧姐也就罢了,左右年岁太小不大懂事,可王熙凤……
“哎哟哟,我的肚子哟,紫鹃快扶着我点儿,我笑岔气了。”
“哈哈哈哈!”
得意忘形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王熙凤直接笑岔了气,半天缓不过来。贾琏则是先被贾赦气到,又得了巧姐的一巴掌,最后更是被愤怒的王熙凤轰出了院门,且还是连带姚姑娘一起。
贾琏站在院门口好一会儿,最终拽住了绑缚姚姑娘双手的麻绳,像拖牲口似的,将人拖走了。
姚姑娘的事儿倒是容易处理,无论是贾琏还是王熙凤皆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其实,像这种舔着脸要凑上来当小妾通房的女子,只要爷们不在意,她的命当真连条狗都不如。也是王熙凤重生后不打算轻易沾染上人命,不然以她的性子,纵是弄死了也不带留下证据的。相较而言,周瑞家的哥哥之事反而不好处理,好在贾琏脸皮厚实得很,莫说先前就已经同贾赦打了招呼,便是没有,大不了硬着头皮再求一回,反正儿子在老子面前也无需要脸。
很快,贾赦出手了。
别看贾赦此人贪杯好|色一无是处,可事实上,他这些毛病几乎是所有高门大户的纨绔子弟皆有的。加之贾赦到底是其祖父母一手带到的,哪怕有些行为出格了些,却不曾铸下大错。且因着他素来交友广泛,很是认识了一帮子狐朋狗友。当然,狐朋狗友也许是没有太大的本事,可比起贾政养的那帮子墙头草门客们,显然要靠谱多了。
只花了三天工夫,关于周瑞家的哥哥所有的消息皆递到了贾赦面前,与此同时,针对他的阴谋也就此开始。
“甚么?爹你说甚么?”当贾琏被唤到了贾赦跟前后,才听了几句话,就被吓得连父亲都不会叫了,只脱口而出一声“爹”。这在像荣国府这样的高门大户之中,简直不敢想象。好在贾赦也不是那等迂腐拘泥之人,只轻飘飘的瞥了贾琏一眼,便丢开不提。
倒是贾琏,自知失言后,忙不迭的开口补救:“父亲,您是不知晓,我打小就有一个梦想,希望能得到来自于父母的关爱。也是因着如此,在巧姐出生后,我是打从心底里欢喜。这不,这几天我一有空就教巧姐说话,如今她一口一个爹,跟我别提有多亲近了。”
贾赦目光森然的望了过来,贾琏这话究竟是在解释方才的失言,还是干脆利落的在贾赦心上捅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