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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风很凉快。 丁卯说:“主子天没亮就来草甸坡等姑娘,等到快中午,营里出了点事,被辰哥叫走了。主子怕姑娘来了找不见他,便叫我在这里等,要是等到城门关了姑娘还没来,那大抵姑娘是不来了,我才能走。” “这盆荔枝树,是他要你交给我的?” “是啊,主子在花市挑了好久。” 指腹摩挲在瓦盆边沿,虞南珠哭笑不得,这算不算失而复得呢? “我送你回营。”虞南珠把盆交给来宝,说,“一天没吃东西吧?车里备了点点心,你吃过了再回去。” 丁卯乐呵呵的毫不见外,呲溜就上了马车。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惊人,一碟酥点并一壶温茶,他眨眼卷了个干净。吃完,丁卯搓搓手上碎末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干净小脸窘窘地问:“吃光了姑娘的点心,回头我也请姑娘吃点心。” 虞南珠点头,不客气地点菜:“好呀,我想吃九饤楼的豆腐包、荔枝酿肉。” “九饤楼啊……”丁卯暗暗捏捏自己扁扁的钱袋,默默叹了口气,“嗯,行,姑娘想吃随时来找我。” 琼枝看这孩子满脸舍命陪君子的样,忍不住撇头笑。 大营离得不远,等丁卯把最后一口茶顺下喉,外头来宝就把车停下了,说:“姑娘,丁护卫,到地方了。” 虞南珠随丁卯下车,正要道别,营中忽然传出马蹄声。两人驻足,见从里奔出一骑,飞快擦着他们远去。 丁卯一愣:“是午哥?” 壬午飞骑离去,跑到一半似乎也觉得不对劲,拨转马头回来一看:“还真是虞姑娘!”说着下了马行礼。 严未迟身边四个护卫平时轮值,甲辰、庚子、壬午,再加上丁卯,但四个人不会同时出现。壬午跟丁卯都在这,那严未迟身边有谁? 虞南珠还礼,目光低垂,敏锐地在壬午身上嗅到一丝血腥味。她问:“发生了什么事?” 壬午被问得哑然一瞬,接着低头搓了搓鼻子,笑起来:“主子不让说。虞姑娘,我送你回城吧?再迟恐怕城门就关了。” 这帮护卫别看平时不苟言笑,但除了丁卯,都精着呢。既然严未迟不让说,他何必多此一句,说出来,不正是叫虞南珠开口问。 虞南珠却是个反骨,你叫我问我偏不问,扭头就上了马车,说:“那就有劳壬护卫了。” 壬午结结实实愣住,怎么觉得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只好跨上马,嘱咐丁卯:“你回去吧,虞姑娘这里有我。” 刚要启程,虞南珠拨开车帘露出一张平静的脸,对壬午说:“前几日宜夏会,我记着跟在严都督身边的是甲护卫。我觉得他身手比你好,你叫他来送我,行不行?” 壬午一听,脸上有点憋屈:“辰哥现在不得空。 “哦?”虞南珠若有所思地看着壬午,“那庚子也行。” 壬午:“……他,他也不得空。” 虞南珠屏息片刻:“带我去找都督。” 壬午:“?” 虞南珠抬眼:“求你了。” 壬午:“……” 虞南珠叫来宝守在马车上,她带上琼枝跟着壬午丁卯进了驻军营。此时天完全黑了,营中都是火把,不少士兵成队在各处巡逻。虞南珠前世这种时间也来过驻军营,毫不避讳地说,驻军营在几代安逸之后早就沦为不伦不类,大多士官兵丁都为承继父职,拿着朝廷军饷津贴混游手好闲的差事,毫无风骨可言。更甚有的人常住城内,点兵时难以找到人,上级不以为意,往往草草便过,致使营内面貌日益涣散,不良之风变本加厉。 兹州驻军营如此,想必其他地方的也差不了多少,这么一想,陛下“废勋”实乃早晚的事。 不过今日这里好像与以往不同,虞南珠还没见过这么卖力的驻军营士兵,尤其这紧密的巡逻,如临大敌似的。 壬午悄悄说:“这些人都是都督近来选拔的,不错吧?” 一窝里也分好赖,驻军营也有不甘于混吃等死,想往上爬的。将这些人凑起来,好歹能叫军营像个军营。 虞南珠看了看他,却问:“他们是不是在找人?” 壬午噎住。 虞南珠说:“他们每到一个营房前都要派人进去清点人数核对兵员姓名,不像单纯巡逻。壬护卫,兹州百姓常说驻军营是个祖传的金碗,谁捧上谁发达,所以应当不会出现逃兵吧?” 壬午:“呵呵……” 虞南珠:“既然不是逃兵,那便是有刺客刺杀严都督?严都督受伤了?” 壬午被牵

走思路,不小心说漏嘴:“……小伤,小伤。哎,姑娘……” 虞南珠认得严未迟的营房,撇下壬午径直跑过去。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壬午其实是身手最好的,严未迟专门派他出来送她回城,而甲辰庚子又都在严未迟身边。现在驻军营内又是这副紧张样子,又是查人又是对兵册……她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用力挥开营房门帘,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后头休憩处传来。虞南珠只停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有小兵从里头端着水盆出来,撞见她连忙往后退,因不认得她是谁,忍不住呵斥:“大胆女子……” 壬午与丁卯赶过来,及时捂住他嘴,将人赶出去。 甲辰的声音传来:“是谁?郡主吗?”说着走出来,愣住,不觉往身后屏风瞥去。 屏风后面灯火澄明,一个清晰的影子印在上面。那影子坐在榻上,轮廓挺拔,要不是屋内浓重的铁锈味提醒人他或许受了很严重的伤,否则真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只简单地在榻上干坐着。 见甲辰一去不回,严未迟在那边问:“鹿芩吗?这么晚了,你跑出城干什么?快回去。” 甲辰咳嗽,低声回:“是……是虞姑娘。” 屏风后那影子噌地起身,飞快往外走了两步,只听有军医喊道:“都督都督,动作缓些,仔细崩了伤口。” 虞南珠将将看到一片白花花的臂膀,严未迟又退回去了。她两颊红了红,问甲辰:“都督伤到哪了?” 甲辰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说:“这儿。就差这么一点,就到心口了。”说完吐了口气,心有余悸。 虞南珠记得严未迟身手很不错,什么样的刺客能越过他们这些近卫,再伤到严未迟本人?那肯定是他不提防的人。而前世,她从未听说严未迟在这段时间里受过伤。 “知道是什么人吗?”虞南珠问。 甲辰:“……” 他像是有什么顾虑,想了会才说:“是前兹州总仓务官李江。” 虞南珠:“?” 这个人她知道! 那是她跟周赟撕破脸之后,她被逼在院中养胎,周赟几乎隔几天就会来看她。有一次他坐下没多久,鹞鹰过来找他,因她不想搭理周赟便在床上装睡,就听到鹞鹰说严未迟抓到了李江,问他要不要做点什么。周赟沉默了会,给她掖了下被子,起身叫鹞鹰出去说话。于是,她后来没听成这个壁角,但当时她想,以周赟不择手段的行事,那李江若手里有他的把柄,只怕凶多吉少了。 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又听到这个名字。 “李江……”她重复着,遍搜记忆,再寻不到与此人相关的半点事情。哎,否则她或许能帮上点忙。 这时严未迟总算穿好衣裳,没顾得上军医乱叫,流星大步地走出来见她。他先瞪了眼壬午,又垂头看她,攒了几天的话发现都不合时宜,于是拙舌良久,憋出三个字:“……我没事。” 来之前虞南珠满脑子他伤得重,说不定起不来床,甚至昏迷,她一心只想见到这个人,哪怕看上一眼,她也能放心。可没想过,人不但没有昏迷,还能健步如飞。 她应该相信壬午,果然是小伤。 知道自己做了唐突鲁莽之事,虞南珠后觉地赧然,低头干瞪人家的鞋面。严未迟套的靴子上镶了块雕花白玉,玉上沁了血。她心里一突,回味起甲辰的话,才知道究竟何为凶险。如果不是血流如注,怎么会把白玉整个染成红玉。 她便嗫嚅,说:“非得死了才叫有事?” 严未迟愣了愣,立马觉察出来,这人恼了。然而她这般恼,他却很高兴,心里又酸又甜。 甲辰一生形单影只,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他们主子这时候缘何会压不下嘴角。他替严未迟着急,忍不住说道:“主子这几日风寒,身子虚得很,才会一时不设防被李江偷袭了。要是放在平时,那根本不可能。” “风寒?”虞南珠抬起头,“是那天……” 说到一半,她咬住唇,目光往几人身上顾盼,没好意思往下继续。 甲辰垂在一侧的手便悄悄划了划,示意壬午他们识相,先退出去。 琼枝:“姑……”被丁卯一把薅了胳膊抢住话,“琼枝姐姐,刚才的酥点太好吃了,快告诉我怎么做的?” 琼枝:“……啊,这……姑娘……” 门帘吞没琼枝的声音,连里头的军医也走了,营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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