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晨起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将众人从睡梦中唤起,有年长的已经穿着长裤长袄在田地里走了一圈儿回来。周家的姐妹也开始了一日的家务。
农家的人下地都讲究一个早字,周石家的生怕周老爹一家下了地,摸不见人,便趁着吃早饭的功夫过来了。
“二哥、二嫂在家吗?”
周新红给她开了门,“石头婶子。”
周石家的点点头走了进来,拉风箱的余韵刚刚停下来,似还留着余音,伴着灶火下烟灰的味道。
周新春正拿着大勺子将锅里的粥舀在粗瓷大海碗里。
周老娘则是从屋里端了咸菜、剩菜,又凉拌了几个没长好的小白菜,放了盐,滴了几滴油,洒了点醋。
旁边配着窝窝头和白面干粮,周石家看了一眼,见也没个腥荤儿,知道他们家里不好,但好歹偶尔也能吃得起大白馒头了。因笑道,“二哥,二嫂,上次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总得给个话儿呀,也不能让人家刘跃一直等着呀。你说是吧?”
周新春从饭棚里出来,正听着这句话,面上便有些不太自然。
周新红搬了凳子给周石家的,又摆了小杌墩放在饭桌周遭。
周老爹笑着道,“我们倒是没啥,最主要的是孩子们能过得好。她小孩子家常年在外面,我们总得给他们长一长眼才是。”
“可不是,她小孩子家家的能懂什么。你们是过来人,别叫她在城里被人给骗了。”她说着从一旁抽了个蒲扇,也不知是热还是不热,有一搭没搭的忽闪着,眼睛不住的往周新春身上瞟,“要不,就先定了亲。不独咱们家,隔壁村的一户姓陈的还往刘家去说亲了呢。但是刘家相信咱们的人品,想着大家都在一个村里,知根知底。要不然,这样的好亲事,怎么轮得到咱们。”
周新春捧着饭碗的手一僵,这事儿压根就没有她小孩子插嘴的份儿。
周老爹也是心动,和周老娘对视了一眼,“成,这两天我就给你个信儿。”
“还要这两天做什么?刘跃那孩子您也是见过的,行不行,一句话!”周石家似乎迫切的想要做成这桩媒,好显摆下她的厉害。
周老爹被她说到份上,只得道,“那就订了吧,等过了秋收,咱们再举办定亲礼。这眼下实在是忙的不行。”
周石家笑开了花儿,“这才对吗?新春也不要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晚的事儿。这如意郎君本来就少,你不出手,还不得被别人给抢了去。”因见周新红一直瞄她,又笑道,“你也不愁的,等你姐姐来了,就是你了。”
一句话说得周新红臊着低下了头。
因着还要下地,周老爹一家显得有些急,周石家也觉得冷了场,便丢下蒲扇,寻了个由头回去了。
麦收先是割麦子,通常是一大家子凑道一起,用镰刀一把把的麦子割下来,放好。在趁着天气好拉到谷场子里,用碌碡压脱了壳儿,扬去外面的皮子,在用大纤维袋子装好。拉回家去准备交提留的粮食,剩下的就卖了换些家庭生活用品和钱财。
那些麦秸秆儿就成垛的堆在场地里,但是谁家的谁都记得清清楚楚,等到拉风箱烧火的时候,便拿一把子做引子。
往年的时候大家都是拿驴子、牛来拉碌碡,没想到今年来了个开着大家伙的外乡人说是帮着脱壳,他们开着拖拉机,将碌碡挂在上面倒是快了许多。
但是这帮着脱壳也不是白脱的,是要好几块钱一场的。
村里的人都嫌贵,这外乡人一圈儿转下来,只有村支和村里有名的大户家里用了,这数儿不超过三个,其余的都是看得稀罕羡慕,但是没人敢用的。
有人说,“这东西这么重,当心压坏了麦子粒儿就不值钱了。”
“一场好几块,实在是太贵了,要是个几毛,我们也认了。”
“可不是,好几块,能买不少东西呢。”
那外村人也不甘心,“我们跑了一圈儿就是多少功夫,拖拉机里烧得是柴油,这柴油也贵着呢。再说了,这机子也容易坏了,坏了这一次,说不定我们好几天都白干呢。”这些外乡人穿得倒是有几分体面,一般来了以后就先找村干部,让村干部带着他们去家家户户,干活的时候喜欢在肩头搭一块白毛巾。
这秋收几乎是吵吵闹闹,热火朝天,偶尔有老蝉叫上几声,或者晚上干完活相约去大水坑里洗个澡儿,摸个鱼儿,扑扑楞楞,此起彼伏的笑声,倒像是敲锣打鼓要把这天儿刺破。
周新春细细地在脸上涂了雪花膏子,虽说这个季节涂那个东西太过油腻了些,但是周新春心里惦着徐明宇,生怕一个秋收把自己晒得不好看了,又细心地将她爹的草帽找了一顶干净略新的带在自己头上。
要出门的时候,周新红用瓷茶壶提了水,见她这个样子,笑得合不拢嘴儿,指着道,“姐,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周新春瞅了她一眼,“你也带个的好,要不晒得脸上辣辣的。到时候晒黑了,就……”
话说了一半觉得有些孟浪,羞得地道,“反正,对你好。你这么大了也该保养下皮肤了。你瞧村里那些婶子大娘的,年轻的时候都是水灵的,可现在哪个晒得不跟男人似的,哪里还有一些女人味,城里的女人,就不这样。”
周新红对她姐姐的话左耳听,右耳朵出,只觉得麻烦。
周新春也摇头,觉得妹妹实在不是个细致的、会生活的。又想到她大概没有喜欢的人,若是……又想到徐明宇,大概女人都脱不了为悦己者容,这样的心致,总要有人爱着鼓舞着才有个动力。
周新春正想着徐明宇,徐明宇也惦记着她,只是离得远,交通、通信也不发达,又加上秋收忙碌,还要给他三哥张罗亲事,只能两处相思。
这次给老三说亲的是村里徐东山,地点也定在他家。为这,徐明宇哥三个,在人家帮了一日的忙,几乎要累个半死。
来相亲的那个女人还没来,徐明宇三兄弟等在徐东山家的偏房里。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徐老三蹭得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徐明哲忙拦住他,“三哥,你这会儿要去哪儿呀?”
“我……要不算了吧,我不,这……这个亲,我不相了。”说完这句话,徐老三好像瞬间就解脱了,手脚也放了开来,就要扯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