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子方才来时也是这般,隔一会儿不见便会撵着她和阿晚不停地喊。 阿霁说这是小孩子的通性,怕来此处被她们不喜,便想表现得乖巧些,引起旁人的注意。 想到此,她微微弯唇,抬手像当初安慰小梨子那般拍了拍明琅的头:“乖。” 明琅眸色微怔,罕见地呆愣住。 不自觉喃喃出声:“小九……” 宋忍冬手下重了些:“没大没小。” 这本是她的小名儿,平时只有长辈叫。 明琅弯唇笑出声,眼眸被堂中烛火映衬得惊喜明亮,将头凑过去蹭了蹭她的手心,像一只乖觉撒娇的猫儿:“没人时才这般叫……” “那也不……” “师父我回来啦!” 阿晚一声叫瞬间冲散了堂内的温情,也截断了宋忍冬后面的话。 明琅面上闪过不耐,不是去逛桃花会了么,回来这么早做什么! 只是没给他细想的机会,便又听到一声:“宋大夫。” 魏子阳…… 明琅顺势攥住了宋忍冬的衣袖。 察觉到他的动作,宋忍冬安抚似的轻声道:“乖乖看。” 说罢起身问:“魏掌柜可是身子不适?” 还未等魏子阳开口,阿晚便赶忙解释:“师父,您不是给魏掌柜备了回礼么,我方才遇见了魏掌柜便带他一道回来。” 明琅上下打量了两眼魏子阳,心下哂笑,蠢货竟信了他的话,当真做了生打扮来。 可惜。 魏子阳连连摆手:“不、不必,我来是想问——” “姐姐,我的药怕是好了,我去喝药……” 宋忍冬视线被明琅的话引过去,见他一瘸一拐地将他按坐回去:“且坐着,我去给你端来,顺便还要拿些东西。” 见她抬脚又要走,魏子阳开口拦时却被明琅快了一步:“魏掌柜……今日真是俊朗。” 魏子阳闻言轻咳,不好意思地脸红挠头:“一般……” 确实一般,不知哪里来那么大脸应他的声儿。 阿晚左右打量两人一圈:“魏掌柜认得明公子?” 明琅浅笑:“昨日聊起……” “昨日来送鱼,正好碰上!”魏子阳不大好意思让阿晚她们知晓自己的心思,忙抢过话音儿:“不、不熟。” 明琅依旧看着他浅笑,没有反驳的意思。 他和傻大个有什么可熟的。 一时无话,几人皆找个把梳背椅坐下大眼瞪小眼。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人瞬间看向后墙的屏风。 接着便是冒着热气的汤药被放到明琅面前的诊桌上:“有些烫,等等再喝。” 明琅点头浅笑:“好。” 宋忍冬看向魏子阳解释:“魏掌柜久等,昨日后坊有事便耽搁了,这是给太夫人备的补品,您拿回去给她慢慢进补,三日吃上一回也就是了。” 魏子阳忙起身:“这、这怎么好意思,哪里能要您的东西。” “我与太夫人有缘,魏掌柜不必客气。” 有缘? 这个说法顿时牵动两个人的心思。 魏子阳瞬间接过补品,头点得像啄米的小鸡:“有缘好,有缘好。” 若是婆媳的缘分那便更好了! 明琅打眼一瞧便看出他的心思,心下嗤了一声。 “咳……咳咳……” 下一刻,烛火下,门内的少年咳得眼眶发红,不过片刻便像是要呕出来的模样。 宋忍冬上前两步抬手给他顺背,瞧一眼桌上还剩半碗的药汤,低声问:“苦着了?” 明琅凑近她一些,又攥着她的衣摆,声音掺着些微哭腔:“不苦……” 白皙修长的指尖在少年湿润的眼角轻沾,宋忍冬轻叹回头:“旋炒银杏儿可买来了么?” 阿晚:! “碰到魏掌柜,没来得及……” 宋忍冬闻言忍不住蹙眉,抬脚走到东山墙的药柜,拉开药屉捏出一块炮制好的山楂干递给明琅:“用这个压一压,明日再给你买零嘴。” 明琅眉心轻拢看向宋忍冬,有气无力地一手扶住药台,一手攥着她的衣角,微微张开嘴。 有些得寸进尺了,他对自己说。 没等他细想眼前便有一道阴影闪过。 “唔……”心满意足地将山楂卷进嘴里,舌尖不经
意掠过白皙的指尖,冰凉如水。 山楂味极酸,但宋忍冬喂给他的乃是炒制过的,酸味减退,便能品出一丝甜来。 明琅眼里的委屈瞬间化为笑意,他从不晓得山楂竟能这般甜。 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了宋忍冬。 依稀间还听到魏子阳低声不满:“竟真请了个祖宗……” 魏子阳的话自是影响不了明琅的好心情,他邀功似的将剩下的半碗药汤一饮而尽,而后皱脸看向宋忍冬,意图明显。 宋忍冬被他孩子般的动作逗乐,又捏了块山楂干喂给他。 古人道饮鸩止渴,明琅见着她笑,觉得宋忍冬现下喂他的便是封喉的毒药他也甘愿吃下去。 一旁阿晚趁着这个空档拽着小梨子便跑出了门,便是为了气明琅也不该不顾师父的交代,不就是旋炒银杏儿么,她买就是了! 唯留魏子阳提着一串补品立在原地不知挠头。 他是不是该走了? 可是他想请宋大夫去逛桃花会呢。 宋大夫会不会嫌他太麻烦?许是不会,他今日穿着很是合她的喜好,应当不会被拒绝。 魏子阳惯是想到什么便要说的,努力撤出一抹与他不太搭的笑:“桃花会很是热闹,宋大夫有空去逛逛吗?” 咳声瞬间又响了起来,明琅顶着咳到涨红的脸缓缓松开宋忍冬:“咳咳……姐姐去吧,凑咳、凑凑热闹也好,我没事咳咳咳……” 宋忍冬替他抚背,侧头朝魏子阳道:“魏掌柜去吧,四方堂离不开人。” 往年她爹娘在,逢年过节她还能出门走走,可自去年起她除了出诊便不大出门了。 若她不在,有急病的病患来了岂不耽误事? 魏子阳被拒了一遭,讷讷着告辞。 明琅脸上满是愧疚:“姐姐,是不是我拖累你了?” “与你无关,可好些了?” “咳咳……好些了。” 宋忍冬捞起他的手腕把脉,蹙眉呢喃:“不对啊……” 明琅瞳孔微动,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不对?” “除了吃我给你开的药,还吃了什么?” 明琅呼吸滞了滞,忙摇头:“除了三餐,什么都没吃。” 宋忍冬垂眸:“药劲儿不大对。” 明琅指尖弯起来,抠着桌角小声道:“药包被野猫抓散了,阿晚姑娘重新替我抓的药,不过都是照着姐姐的方子抓的,定不会错。” 贤宁街上的食肆铺子多,平日里后院是会有几只猫闲晃悠。 宋忍冬想罢关了堂门,提着灯笼去了后坊。药渣自然是还在的,翻看片刻,宋忍冬眉头不自觉微蹙。 “明日午后的我重新给你抓。” 明琅眸光微动,划过的失落没叫宋忍冬看见,只是低低应了声:“麻烦姐姐。” 许是心下有些愧疚,宋忍冬提起小铜壶打了壶水烧着而后开口道:“今日已用过药,不能再喝,给你温杯酒就着白前喝两口。” “不咳了,姐姐别麻烦,过会子就要睡……” “要喝一些,不然夜里会咳得睡不着。” 她说罢去了一侧存药材的房,就地碾了些白前,拿着小酒壶出来时水壶里的水正好烧开。 瓷白的酒壶精致地叫人爱不释手,白瓷毫无瑕疵,入手冰凉如玉,与铜壶怎么瞧都不像是一处的东西。 明琅乖巧地坐在一边看着她温酒:“这酒瓶真好看。” 宋忍冬坐在他侧边,闻言微微弯眸:“我小时候也最喜欢它。” 明明是酒壶,她小时候却最喜欢抢来装茶,为着这个没少被训。 明琅看着她笑,想象着宋忍冬幼时会是什么模样,目光不自觉柔和。 “喏,趁热喝了。” 宋忍冬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配套的小酒杯,捏在手里将她的指尖衬得更加精致。 明琅听话地一饮而尽,辛辣苦涩让他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见他眉头紧蹙却装无事,宋忍冬抿唇,眼里闪过笑:“酒杯小,要再喝一杯才有用。” 明琅瞪大了眼,里面满是哀求:“姐姐……” 没理会他的撒娇,宋忍冬又冲了些白前递给他,声音里是轻哄:“喝了便舒服些。” 明琅捏着酒杯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苦。” “良药苦口。” “要山楂干……” 宋忍冬伸手,里面是略带焦
色的山楂干:“喝了便给你。” 医馆没甚零嘴,只有这个能解解苦,早给他备着了。 明琅眉心缓缓松了些,仰头将头喝下,随后没有停留地探头将那山楂干衔到嘴里,含糊不清:“唔……还是苦。” 宋忍冬转身将旁边的小炉子熄了火,回头正要交代明琅回去睡时便发现了一丝不对。 少年单手撑着石桌,脑袋不受控制地微微点着,眼圈泛着明显的红亮,红亮之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 伸手拿起酒壶。 宋忍冬:…… “你将酒喝完了?” 明琅茫然歪头,赌气般推了推酒壶:“不好喝……”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酒是她娘在世时酿的,好几年的陈酿,酒劲儿大得很。方才想着不过叫他喝两口,定是没事的,怎么一转身的功夫便全喝了下去? 她弯腰去看了看他的脸色:“可还能走么?” 见她凑近,明琅忽得伸手搂住她的腰,头像猫儿似的在她怀里轻蹭:“姐姐真好……” 醉了? 宋忍冬抬手就要去抠他的舌根想让他呕出来,只是手指刚进到嘴里便被含住,再进不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