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止低头一笑:“谁说不是呢?你既然来了,进来吧。”
温湄不知如何是好,眼下只好跟着进府,一眼望去冷冷清清,李容止指着正中的上房道:“这里没人住的。”又指着东厢房道:“这里也没人住的。”
夜晚,在如此冷清的院子里,见不到一个人影,又听李容止说这里也没人住,那里也没人住,说得温湄害怕起来,顿足道:“你骗我的吧,你身份贵重,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李容止指着西厢房道:“我和姑姑住在那里。不骗你,你以为敏亲王的名号值几个钱?你若不信,进来一看便知。”
李容止就牵住温湄的手,带她进西厢房去,那姑姑点着一支昏暗的蜡烛,在烛光下纳鞋底。李容止进来说道:“姑姑,有客来了,你快煮一碗元宵来吃。”
姑姑抬头见是温湄,笑了,问了声姑娘好,便放下鞋底,吹了蜡烛,点起墙角的宫灯,到厨下去了。
温湄游目望了一圈,这屋里陈设无一不是宫里制式,透着一股贵气,但都显得有些陈旧了。李容止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低声道:“我母妃曾受人诬陷,被废去宫妃身份,黜为庶人,但幸好先帝对母妃尚有一丝旧情,赐其免死,令于左近白云观出家。”
“那时我才出生不久,母妃苦苦哀求,她可以不要位份,可以什么都不要,就想带走我,母妃的两个好友一同求情,我才不至于和母妃骨肉分离。”
“我便是在此处长大,母妃仙逝之后,那间上房我再也没踏入一步。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偌大一个王府,人这么少?除了朱茵姑姑,其他的人我全都遣散了。”
“亏得如此,我们这一脉才平安无事,被所有人遗忘了,皇兄继位之前那几年,我五个哥哥一个接一个地薨逝,或许因为我母妃废了位份出家,我又幼小,皇兄竟然把我疏忽了。”
“后来皇兄才想起我来,封我为敏亲王,赐了许多家具、古玩,还有许多下人,我说我一个人不要那么多人服侍,有姑姑就够了,皇兄给的古玩什么,我倒是都谢了恩。”
“我与皇兄相差几近二十岁,他已经是皇帝了,我一个小孩子几乎不可能构成什么威胁,他也需要留着我,不时赏赐我东西,关怀我,来显示他的慈爱。”
“你若是白天来,就不一样了,这院子都是宫里的匠人翻修的,种的都是名花,摆的都是奇石,只是晚上会有些阴森森的,你害怕么?我已经习惯了。”
李容止自顾自地说着,也不要温湄回答,温湄暗自心惊他一个小孩子,竟然经历了那么多波折,身为皇子却如此冷清地长大,不禁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李容止反握住她的手,两人默默无言。
朱茵含笑端着两碗元宵进来,招呼道:“元宵好了,趁热吃吧,煮了一碗芝麻的,一碗豆沙的,姑娘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温湄忙道:“请殿下先选吧,民女怎敢与殿下争先?”
李容止淡淡一笑道:“让你选你就选,什么殿下,还不如一介平民,有什么好诚惶诚恐的?”
温湄想了想就拿起那碗芝麻的,说:“殿下吃了一辈子的苦,还是吃点甜的吧。”
李容止却说:“我不爱吃甜的,甜的吃多了,会对其他的味道迟钝,有时不得不吃苦时,便咽不下去了。”于是将豆沙元宵推到温湄面前。
温湄想起方才颜爱兰还说他爱吃糖人,不禁深深一望。
她的眼光忽然绕过李容止,飘向了窗外,此时被夜色覆盖的寂静小院中,竟然进来了一长串灯笼,为首的人穿着太监服色,一个器宇轩昂的年青人走在队伍的正中。
李容止顺着她的眼光侧头看去,忽然脸色变了,低声道:“我皇兄来了!”
朱茵姑姑急忙从柜中找出衣服,忙着给李容止更衣,温湄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退出去比较好,但退出去又怕撞见皇上,府中道路也不知道怎样走。
李容止见她发呆,低声叫道:“干什么呢,快来帮忙!”
温湄跑上前,帮着朱茵姑姑给李容止穿衣系扣,朱茵姑姑找出几样首饰,匆匆给李容止佩戴几样,就赶紧跑出去迎驾了。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你主子呢?”
“回皇上,主子正在更衣,一会儿便出来接驾。”
温湄忙忙碌碌,给李容止穿戴好了,这是一件亲王礼服,但比较日常,不是朝服。即使如此两人也忙了半天,找这个东珠,那个绦带的,好不容易弄完,李容止脚下生风,迎到皇帝面前。
“臣弟给皇兄请安,皇兄新春吉祥!怎么不在宫里贺岁呀?”
李容止一霎时变得笑容可掬,见到了皇兄,兴奋得眼中泪光点点,惊喜和欢畅的情感在他脸上洋溢,他更拉着皇上的袖子,亲昵地轻轻摆着。
皇上微笑着摸了摸李容止的头,笑道:“在太后处用了元宵,便想出宫走走,想起你来,便过来瞧瞧,朕早说弟弟这儿就一个掌事姑姑不行,你看这哪能服侍得好?”
“朕说接你回宫,你又不去,你要在宫里,那就不至于一个儿冷冷清清地过元宵了。”
李容止道:“皇兄,这儿虽不比宫里,却是臣弟的母妃仙逝之所,臣弟不舍得离去。再说就算臣弟入宫陪伴皇兄,等臣弟大了,还不是要出宫住,就别那么麻烦了吧。”
“唉,你既然坚持,就随你吧,秦三顺。”
一个太监躬身答应了一声,站到屋子中央,打开一幅圣旨念道:“赐敏亲王宫禁玉如意六对,宫扇十二支,翠玉屏风四座,八宝琉璃盏四座,正红、柳黄、松花、玄色贡锦各十匹,珊瑚四件,玛瑙四件……”
太监秦三顺每念一件,就有一个捧着东西的太监往前一步,以便敏亲王验看。
李容止微笑着浏览了御赐的东西,拿起一个陶瓷套娃道:“这个倒是有趣,一层套一层的。”一面说,一面把套娃拆了又套,玩得爱不释手。
皇上微笑道:“止弟小人儿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
“谢皇兄赏赐。”李容止高兴地说。
皇上一转眼看见桌上的元宵,说:“嗯,原来止弟和姑姑煮了元宵吃。”
“皇兄要不要尝一个?”
皇上拈起汤勺,舀了一个豆沙馅的吃了,说声“不坏”,又说了些家常话,便起驾回宫了。李容止和朱茵姑姑“恭送皇上(皇兄)”的声音落后不久,听听皇上一行人脚步声远了,温湄才敢从床下出来。
李容止笑她:“又不是阎王来了,你还吓得钻到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