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第二日,桃夭并没有再四处乱跑,只乖乖得回了紫绫阁学针线,可饶是吴妍都能瞧出来,昨日出去一趟回来,桃夭眉眼间都多了几分笑意。
吴妍好奇问了一句:“姑娘昨儿在外头遇见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桃夭却只眨眨眼,笑着看她:“怎么非得是在外头遇见了什么事,就不能是因着你把我的针线功夫都做完了,所以开心?”
吴妍含笑应着,替桃夭布置好了午饭,却忽得听见了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桃夭不明所以,吴妍应着过去开门,却只见紫绫阁的婆子捧了一个食盒过来。
吴妍不解:“姑姑,我们屋里已经送过饭菜了。”
那婆子却笑着道:“这不是小厨房的,是外头天香楼的小二送来的,说是给姑娘的。”
吴妍听闻这才接了过来,那婆子却不走,只道:“姑娘把菜拿出来就是了,那食盒,人家还让还回去。”
吴妍听说是天香楼来的,还只当是赵婉蓉送来的,便笑着道:“还是姑娘跟赵姑娘三人姊妹情深,你瞧,竟然大老远得命人给你送饭菜来。”
说着,自顾上前来帮桃夭打开食盒,取出饭菜来。
却只见里头摆着宋嫂鱼羹、西湖莼菜汤、虫草花炖鸽汤和一盅东坡肉。
倒的确都是桃夭素日里喜爱的菜色。
桃夭一时拿不定主意,婉蓉为何忽然给自己送菜来。
却不曾想拿出那东坡肉,在碗底,竟然还压着一张纸条,桃夭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什么念想,似是猜到了是谁送来的,便在吴妍前头,拿起了那张纸条,只见上头写着一首诗:
朝曦迎客艳重冈,
晚雨留人入醉乡。
此意自佳君不会,
一杯当属水仙王。
桃夭心头惊动,这岂不是自己昨日游湖吟诵的诗句?
昨日原本看西湖微雨,山水如画,桃夭兴致勃勃得去游湖,看着茫茫湖面,水波氤氲,一旁温着酒,雨中都弥漫着那酒的香醇。
自己能在这原本该忙碌疲乏的日子里,得以泛舟湖上,看远山近水,品珍馐,饮佳酿。何等逍遥自在,何等神仙生活。
可是,不过半个时辰,忽得湖上风雨大作,阴云密布,颇有将自己这一叶孤舟卷翻之意,桃夭看着黑云压船,风雨飘摇中,自己几乎坐不稳,心中竟然产生了惧意。船家一面安慰桃夭不要怕,一面让桃夭扶好了,他则尽力稳住船身。
桃夭几乎觉着自己的性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好在老刘头这些年在湖上风里来雨里去的,撑得一手好船,虽说颠簸了片刻,终究还是稳住了船身,没有在狂风中被掀翻,等到那风雨过去,才稳稳得继续前行。
他看着桃夭惊魂未定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自来胆子小,跟您说了,有我老刘头在,什么风都吹不翻咱得船去,不用怕的。
姑娘就是一个人坐船害怕,但凡今日有个人跟您一块,您就不会这么怕了。”
桃夭一时心神激荡,竟然忍不住想起了楚平,觉着这阴雨连绵,明明是为了留客的,可楚平却不予理会,自顾为了那些俗世功名奔波劳碌,不肯多留下陪自己片刻。
如果今日这西湖游船上是他与自己一起,那风雨飘摇之时,有他在身边,自己还会怕吗?
桃夭忽得觉得心中暖暖的,或许,如果真的有个人陪自己的话,自己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只可惜,他自顾忙他的科举学业,不会为自己这一个小小女子停留。
桃夭一时有感而发,吟了此诗。
可这伤感也不过片刻,与老刘头闲聊几句,说说笑笑也就过去了。桃夭临走时,还将自己的一壶酒送给了老刘头,谢他“救命之恩”。
楚平怎的会知道自己昨日所吟诵的诗句?
这字迹,会是他吗?
桃夭复又低头看桌上的饭菜,虽说都是自己喜欢的,可是却又并不是自己常点的,更巧合的是,这四道自己喜欢的菜,没有一道是自己昨日与他一起吃的。
所以,是他又回了天香楼,还了解了自己的喜好,所以变着花样给自己点了饭菜。他是不是细问了自己游湖的情形?然后,送来了这首诗,来表明他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心境吗?
想到此处,桃夭忽然心情大好,仿佛他昨日不在,心却在了。
在看着还在外头等着送还食盒的婆子,桃夭忽得觉着自己是否应该回楚平几个字。
可转念一想,又怕是自己想太多,或许是昨日婉蓉回来,细问了自己在天香楼的经过,给自己送来的菜和字,提点自己要行事谨慎小心些,不要忘形呢?
桃夭的心思,又一下子冷了下来,便只对那婆子道:“你拿了食盒去吧,替我谢过天香楼的赵大奶奶。”
无论如何,不管是谁,既然是借着天香楼送来的,想来也是因着自己与赵婉
蓉相熟,打着天香楼的名义送来,不至于坏了自己的名声,说什么私相授受。
聊是如此,桃夭心中依旧波涛汹涌,不知道该作何猜想。
可这手中的字却烫手,她虽则没有看过楚平的字,却知道婉蓉和钱瑜的字,这并不是出自她二人之手,那想来十有八九就是楚平了。
他还巴巴得要回食盒,是期待自己的回信吗?
自己没有回信,他会不会失望?
桃夭的小女儿心思在心中柔肠百转,看着一桌子的菜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筷子。
只对吴妍笑着道:“我吃天香楼送来的,小厨房的都给你了。你先去耳房吃吧,我不用伺候了。”
吴妍看着桃夭喜笑颜开的样子,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应着拿着饭菜出去了,留桃夭一个人拿着那字条仔细翻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