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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支城外,帐幔密布,强弓劲弩守卫各处,游骑往来巡视。“趙”字大旗在中军大帐上空猎猎作响,蟠龙旗、日月旗、猛兽旗遍布军营,如同众星拱月般守卫中军。
大帐之中,一人居中而坐,身下虎皮床榻撑起肥胖的身躯,颔下胡须根根而起,让人望而生畏。十余位猛士侍立左右,别有一股肃杀的气氛。中堂之下,大臣两面列坐,众人均是屏气敛声,没有一点杂音。
“宣无终阳裕觐见!”
一位谒者首先打破沉寂,向着大帐外喊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在空气中久久不绝。
不多时,一位青衣老者从外走了进来,视线掠过两边,众人纷纷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渔阳太守马鲍、代郡相张牧、上谷相侯龛、右长史刘群、左长史卢谌、司马崔悦……众人原本均为辽西股肱之臣,实在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青衣老者便是北平郡太守,出身无终阳家的阳裕。当日送行段辽后,将辽西国史交与张伯辰的斥候带走,便将城池献给了尾追而来的镇军将军郭太与镇东将军麻秋。
他走上前来,对这中间那人施了一礼:“无终阳裕拜见陛下。”
虎皮床榻上坐着的,便是占据中原十州之地的赵国天王石虎石季龙,如今攻灭辽西,距离统一天下的目标又近了一步。阳裕的投诚,也便意味着辽西的战事终于尘埃落定,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慕容皝了。
石虎篡夺石勒之子石弘帝位,却是效仿殷周旧事,对外自称天王而行皇帝之事。之所以不曾称帝,乃是由于得位不正,想要在混一海内后再加皇帝之号,到时候水到渠成,任谁也说不了一个不字。
他心情大开,对着阳裕戏谑道:“二十年前,寡人为高祖皇帝攻破幽州,你扮作奴仆逃走。而今时过境迁,你成为天下有名的士人,而寡人也贵为大赵皇帝富有四海,你此番前来投靠,难道是知道天命在寡人,你再也找不到逃亡的地方了吗?”
众人听了,纷纷为阳裕捏了一把汗。
石虎的这番话,摆明了是讥讽此人不识时务,冥顽不灵,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想到投诚。他们侍奉石虎经年,当然知道自己家陛下是什么脾气,只怕阳裕一个应对不好,头颅便会悬挂于旗杆之上。
阳裕神情如故,波澜不惊,对着石季龙道:“我当初侍奉幽州刺史王浚,不能有所匡助。投奔段氏,又不能保全辽西。如今陛下天网高张,控制四海,幽州、冀州的豪杰无不望风归从——”
阳裕顿了顿,看了一眼马鲍张牧等人,悠悠道:“像我这样的人比肩接踵,因此我并不特别惭愧,我的生死,惟听陛下裁决!”
“哈哈哈——”
石虎闻言不由大笑起来,对着众人道:“寡人率大军以讨不臣,如今国事日张,正是用人之际。你能前来投奔,寡人又怎会亏待与你。从今以后,你仍是北平郡太守,为大赵守卫藩篱。”
他看向众人道:“尔等皆为一时俊杰,乱世之中陷于段氏,满腹才华不得施展。如今寡人秉天之命,昊天罔极,岂能再让尔等明珠蒙尘。”
“公度——”
石虎看向左下一人,却是段辽右长史刘群,龙骧大将军支雄兵临令支时,封存府率军归顺。见到石虎召唤,不由道:“臣在!”
“你为刘司空之子,中山靖王之后。世代冠冕,足以为群僚楷模,寡人今日便封你为中令,辅佐寡人处理军国大事。”
“谢陛下隆恩!公度必定为陛下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子谅——”
刘群下首,便是之前段辽左长史卢谌,见到石虎召唤,施了一礼道:“臣在!”
“范阳卢氏累世清名,尔为大儒,名冠海内。寡人在邺城,亦闻‘舍生岂不易,处死诚独难’之句,每为之叹息。【愛↑去△小↓說△網又有‘登高眺遐荒,极望无崖崿’读之让人心生弥远,旷而忘忧。寡人今日便封你为中侍郎,与公度一起为寡人智囊。”[注1]
阳裕跪坐一旁,听到辽西诸臣悉有封赏,辽西五郡四十二县之民两万余家,接下来要被迁徙到司州、雍州、兖州、豫州等四周之地,彻底掐断段辽复兴的根基。当下一阵默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乖命蹇,他纵有通天之能,亦无可奈何。
“去年慕容皝遣其扬烈将军宋回为使,并以其弟慕容汗为质,与寡人相约今春共击段辽。寡人念在段氏久为国家边患,是以纳其臣表,谢绝其质。如今大军集于辽西,慕容皝不顾先前盟约,违背寡人之调度,不但未曾发兵相助,更是坐观成败,妄图在寡人之前入主令支,真是岂有此理。寡人欲加兵辽东以问其罪,诸臣以为如何?”
“陛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