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鱼的计划还是折戟了,因为风栖告诉时寒黎他们没有鱼粮养不活。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很幸运的是,除了程扬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感染病毒的迹象。 “应该是等级越高的进化者感染病毒的风险就越低,之前兼队长说过,那些东西感染普通人只需要挖破他们的皮肤,或者他们喝下掺入他们血液的水就可以了,但是针对他们几个一阶进化者,堕神党必须直接喂他们喝血,或者把血涂在他们的伤口上。”程扬说,“所以可能我就是比较倒霉,伤口直接接触到了他们的血,其他人只是从海里游上来的话,也许不会被感染。”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突然变聪明了呢小橙子?”白元槐说,“我记得你之前一向很懒得动脑子,都等着别人分析好了喂你嘴里。” 程扬挠了挠头:“我这是抛砖引玉,毕竟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对,你觉得呢时哥?” 时寒黎说:“也许吧。” 人类对次生物的研究太少了,哪怕是在里,因为主要视角都集中在白元槐身上,他不去关注的事读者也不知道。 不过这的确是一个挺有道理的猜测,在逐渐进化之后,时寒黎最明显的感觉就是她对温度的感知没有那么明显了,这里的冬天本该很冷,她一阶的时候只穿着加绒冲锋衣都还感到冷,但是现在她只穿着一身野战服也没有任何冷的感觉了,她感觉就算自己现在裸奔应该也不会冷。 进化者的体质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病毒想要争夺控制权,的确比针对普通人要更难一些,这个猜测给了时寒黎一个新的念头,如果所有高级次生物都是由低级次生物进化上去的,那么是不是说明,只要人类进化到五阶,就基本不会感染病毒了? 她想着有点出神。 风栖从船舱中出来,脸上带着犹豫向时寒黎走来,他那样一看就是有话要对时寒黎说,白元槐和程扬识越地先离开,两个人勾肩搭背,因为白元槐个子矮一些,勾着程扬脚尖都酷起来走,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在看到时寒黎在做什么之后,风栖动作顿了一下。 时寒黎在钓鱼。 她平衡感极好,直接两腿跨出船舷外面,就这么坐在船舷上,手里提着根钓鱼竿,旁边还放着一个装着海水的桶。 海上的生活实在没有什么事做,时寒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悠闲和宁 静,除了偶尔杀杀水中冒出来的丧尸或者变异鱼,她闲得很,早上她在货舱里翻出来了渔网和钓竿,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活动,她就来试试。 一开始她分不清钓竿的构造,是程扬教给她如何装鱼钩,如何甩钓竿,以及能用什么钓鱼。 不过她好像不太适合这项活动,一个上午过去了,她的桶里空空如也,展示着她的技术。 不过她很享受这种宁静的感觉,就这么一直坐着,其他人时不时过来叽叽喳喳,她也那么听着,直到现在风栖过来。 风栖手臂搭在她身侧的船舷上,侧仰着头看向她:“阿黎,钓鱼好玩吗?” “挺好玩的,这项活动适合静心,和冥想类似,能够排空思绪。”时寒黎说,“怎么了?” 风栖说:"昨天晚上募玉来找我了,她无法走出萧队长牺牲的阴影,求我帮她清理一下情绪,我试了,发现她状态可能……不太好。" 钓竿的浮漂轻轻动了一下,时寒黎没有往上拉,风栖知道她在认真听。 “我在她的感情模块里看到了大量的黑色和灰色,我帮她清除了一些,但新的灰色又很快会出现,这种情况绝对不是简单一件事造成的,她应该已经压抑很久了。"风栖说,"她看起来很想和我说些什么,但她还是没有说出来,我只能帮助她睡个好觉,至于其他的,我就无能为力了。” 时寒黎说:“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肯定不会哄人,风栖也知道她的情况,他专门过来找她,应该是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风栖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眼睛,确定她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他不由叹了口气,说: “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但我觉得如果是你去和她谈谈,应该能起到一些更好的效果,她需要的不是我。” 他没有提到,现在李慕玉感情模块里唯一的鲜艳色彩,就是一块代表爱恋的正红。 这块红不用特意去问,想也知道是指代的谁。 时寒黎说:“你确定么?” 风栖柔声说:“我确定。阿黎,也许你自己没有感觉,你给过我们许多坚持下去的力量,你的作用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 也许因为风栖是第一个知道她“秘密”的人,也许是因为风栖是她将来钦定的“心理医生”,时寒黎在他面前坦诚了许多,反正风栖能懂。<
> 风栖笑了起来:"阿黎,不要小看你在大家心里的地位。" 他说得很隐晦,时寒黎也没有细想这句话里有什么深层含义,她收起鱼线,这时风栖才发现,她钓鱼的钩子上居然什么都没有。 “不放鱼饵,你这是愿者上钩吗?”风栖问。 “放了。”时寒黎说,“不过是面包屑,应该已经被冲没了。” 她把鱼竿交给风栖,转身去了李慕玉的舱房。 李幕玉是和谢乔住一起,白天谢乔和程扬轮着看驾驶室,不怎么回来,李慕玉就一直自己待在这里,时寒黎注意到她这两天都没有出来,但也没多想。 时寒黎敲了敲门,李慕玉说请进,看到进来的人时寒黎,李慕玉愣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迅速地从床上弹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慌乱无措,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她一慌乱,时寒黎就停下脚步,她转过身:"需要先收拾一下么?" 她清冷的声音一出现,李幕玉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她在原地呆愣片刻,苦笑着说:“不用了时哥,我多狼狈的样子你都见过,何必费那个劲。” 时寒黎就转回来,她静静地看着李慕玉,评估着她的健康状况。 李慕玉刚想问有什么事吗,她反应了一下,露出一丝恍然:"时哥,是不是风栖去找你了?" 时寒黎点点头,她关上门,说:“坐下。” 李慕玉下意识地坐回自己床上,时寒黎顺势靠在门上,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一遍,却并不尖锐。 时寒黎不太擅长做心理辅导这种事,她进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她明显感受到李慕玉在最初的惊慌之后,竟然真的渐渐放松了下来,虽然她低着头,但散发出来的感觉并不是拒绝交流,而是带着几分期待和忐忑。 “风栖说你心情不太好。”时寒黎思忖着说,“如果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我会听。” 李慕玉抬了下头,即使她动作很快,时寒黎还是眼尖地看到她眼角有晶莹一闪而过,她不再说话,等着李慕玉开口。 3;时哥……"李慕玉一张口就有些沙哑,她还只是个刚过二十岁的女孩,这么低着头叫着时寒黎,显得轻轻颤抖的肩头十分纤瘦。 就和时寒黎一样,她年纪也并不大,只是过早地承担起一些责任让她成熟起来,她本来以为自己经历过那么多磨难,已经能够坚强地面对任何事,但是现在和时寒黎待在一起,她仿佛又变回了十几年前那个柔弱瘦小的女孩,那时她身边有妈妈,现在她身边有时寒黎,妈妈和时寒黎在她心中除了具体的人,更是两个目标和符号,是她坚持走下去的勇气的来源。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情绪一旦上来就控制不住了,李慕玉用力抹了把眼睛,泪水却越涌越多,"我本来想尽力调整自己,跟上你的步伐,没想到还是惊动你了,你好不容易才休息几天。” 时寒黎移开目光,没有盯着她一直看,她知道自己的目光容易带给人压迫感。 “不要在意这些,既然我已经来了,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就尽管说吧。” 李慕玉知道时寒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尽力控制了一下情绪,哑声说:"时哥,我实话告诉你,我十四岁就进了军队,因为年龄不够,当时还用了些关系,所以程扬说我是二十二岁,其实我刚二十岁。” 时寒黎轻轻嗯了一声。 “进入军队六年多,我一直用最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我年龄小,又天生瘦弱,刚加入的时候总是完不成训练,教官要把我劝退,我对他说你给我三个月时间,如果我还是无法达到标准,我自己退队,或者转后勤,教官同意了。从那天开始我起早贪黑,其他人训练十个小时,我训练十四个小时,其他男兵能做到,我也要做到。就这么训练了三个月,然后我达标了,在那一年的考核中,我成为了我们队的第一,在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成为了黑狼特种部队的指挥官。”李慕玉说,“我一直以为我很坚强,生离死别,同伴背刺,我都能调整好自己,我不怕辛苦,也不怕死,但是自从末世以来,我越来越觉得我坚持的东西是错的。” 李慕玉惶恐地看向时寒黎,"我之所以要加入军队,是为了追求我心中的正义,当年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母亲因此死了,但我父亲选择忍气吞声,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它有自己的规则,我说那如果我们到这个规则的顶端呢?我是不是就能惩戒害死我母亲的罪人了?我一直坚信 ,好人不能枉死,坏人必须得到惩罚,不是所有家长都这么教育孩子的吗?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努力学习,为什么要向上去爬?为什么要一心向善?直到末世刚来的时候,我都是这么坚信的,我没有错,我坚持的正义没有错,只要这个世界还在运行,就总有规则束缚,只要我遵守
规则,就能有正义的理由。” 时寒黎已经有些听出来李募玉失魂落魄的点了,她没有急着开口,仍然静静地听着她说,这些话应该在李慕玉心中徘徊了很久,只是她控制着自己,尽力去调节自己,现在她终于爆发了。 “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规则,也不需要正义了。”李慕玉低声说,“总部可以不顾百姓的命召回军队,有人在草管人命却没有人在意,甚至谢乔对我说,如果堕神党没有威胁到地下城,她们也不会特意去沮击这些东西,白元槐也说,那个发疯的男人有一些话是有道理的,不能说对错,因为这世界现在不讲究对错,只讲究生死了。" "但是有人为了这些被放弃的东西而死了啊……"她呜咽出声,"总有人在坚守正义,如果世界真的就这么定型了,那他们的死又算什么呢?雷霆的战士就这么死了,萧队长也为这个世界牺牲了,他们真的值得吗?时哥,我找不到我坚持的意义了,如果军人的身份不再是人民的盾,而是某些人手里的枪,如果继续坚持正义是没有意义的,是愚蠢的,我要怎么去放弃我坚持了十几年的信念。” 时寒黎明白了李慕玉的挣扎和痛苦。 比起其他人,她知道李慕玉更多的背景,李慕玉就是和萧子显同一类的人,对他们来说,坚持信念比苟活性命更重要,所以信仰崩塌比死还可怕。 李慕玉的崩溃不是源于之前的艰险困难,而是堕神党的所作所为,来自同伴的三观区别,以及萧子显自我选择的牺牲。 她太共情萧子显,陷入了他的牺牲是否值得的怪圈,或者说,如果当时换成她自己,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但是现在她迷茫了,她不知道就算牺牲了又能怎么样,她由萧子显产生了对自己的思考,当信仰和现实逻辑产生冲突,她就痛苦不堪。 时寒黎觉得比起萧子显,李慕玉更像朝圣者。 她看着李慕玉痛苦地躬下上半身,将脸埋进手臂的间隙里,声音闷着出来。 “时哥,我真的很难受,刚才我说我觉得我的坚持错 了,但是现在我还是觉得我没错,你说呢?” 时寒黎说:“你没有错。” 李慕玉轻轻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说这些话合不合适,因为我也不是多正义的人,比起做一件是否正义,我更关心我能不能活下来。”时寒黎说,“但我认为你没错。” 她没有长篇大论地安慰李慕玉为什么没错,但是李慕玉忽然就多了一丝勇气,她抬起含着泪水的眼睛看向时寒黎,说:"时哥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正义的。" 时寒黎说:"不要对他人抱有期待,会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 李慕玉忽然一怔,这句话让她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神色怔松起来。 “不要对他人抱有期待。”她喃喃地说。 “想让别人按照你希望的样子去活,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苛求的事,哪怕是你认为再稀松平常的事,末世之前你买东西没遇见过插队的人么。"时寒黎平静地说。 这明明是个很简单的道理,李慕玉却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这点一样,神色有些迷茫。 “只有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别人怎么想,多少人说你错了,只要你认为自己没错,管别人做什么。”时寒黎直起身,觉得这场倾听可以告一段落了,“不是经历过苦难就一定会成熟起来,想做一件事也不是必须要先有个名头或者标签,不但要求自己还要求别人,你活得太累了。” 李慕玉怔怔地望着她,好像陷入了某种新的困顿中。 “心理医生这种工作实在不适合我,如果你需要帮助,你可以找风栖,他能起到的作用比你想的更多。”时寒黎打开门,她顿了一下,又说,“最后一个建议,也不要对我抱有太高期望,虽然我没什么道德感,但我不想让你更加伤心。” "时哥!等等!"李幕玉焦急地出声,"你告诉我,你也认为那个男人的话是有道理的吗?" 时寒黎说:“等你不会问我这个问题了,这个答案你自己也就清楚了。” 时寒黎回到甲板上,发现桶里居然多出了几条鱼,风栖拿着钓竿,对她挥手。 “事情解决了?”他问。 时寒黎低头看向桶里:“你用什么钓的鱼?” >"我用布条沾上了罐头的残汁。"风栖指指他翻出来的垃圾罐头壳子,"味道很容易就散,所以得经常换一下,不过还挺有用。" 时寒黎默默地记住了,然后说:“她没事,只是钻了牛角尖。” 风栖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说:“我就说你说话她会听,她也愿意和你交流。” “和我交流没什么用,只会让她越来越失望,我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时寒黎
说,“如果她再找你,就把你能深入记忆去治疗创伤的事告诉她吧,让她自己选择。" 风栖应了一声,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时寒黎:“阿黎,你是不是……” 时寒黎疑惑地看向他。 “没什么。”风栖笑了,“你很关心慕玉,她也是你信任和认可的同伴,对不对?” “她还年轻。”时寒黎说,“没有人是一夜之间长大的,再给她点时间。” 风栖脸上的笑怪异起来,他轻咳两声, "阿黎,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考虑过自己的年龄么?" 时寒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风栖就不说话了,他老老实实地把钓竿还给时寒黎,还让出了位置。 至于这桶钓上来的鱼,也没人敢吃,最后还是放了。 三天之后,到了宁平市和乾丰大陆的分界线,谢乔她们要说告别了。 时寒黎对于分别没什么感触,谢乔也不是磨磨叽叽的人,两人对视一眼,谢乔说:"时爷,今后有缘再见。” 时寒黎点点头,说:“我已经设定好了路线,秃霎会直接把你们带过去,大概要花一天左右的时间,到了之后它们会自己回来。” 谢乔对时寒黎伸出右手。 “对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以及,谢谢你。” 时寒黎握住她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几人上了秃鸳,巨大的翅膀在船的上空盘旋,掀起海面阵阵气浪,谢乔忽然大声说:"李慕玉!你很好!坚持做你自己,我们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李慕玉眼眶瞬间红了,她露出如从前般英气爽朗的笑容,大力地对天空挥手。 “我们约定好了——都要活下去!” 秃骘已经向着高空起飞, 谢乔是否挥了手也看不到了,时寒黎看向李慕玉,这是自从那天之后她第一次主动出来,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察觉到时寒黎的目光,李慕玉脸庞有些发热,但她没有躲闪,对着时寒黎大大地笑了一下,手掌抵在心脏前比了个安心的手势。 白元槐察言观色,立刻大力勾住风栖的脖子,高声说:“从现在开始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了,我们晚上开个派对庆祝一下吧!" 殷九辞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直接转身回了船舱。 “不要理没有幽默感的人。”白元槐看向时寒黎,“时哥,你说我们晚上搞点什么活动好?” “更换守夜排班。”时寒黎说,“现在人少了,危险会比之前更多,要保持警惕。” 白元槐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虽然是装的,但是足够滑稽。 “今天正好轮到我了,我和程扬一班,守上半夜。”李慕玉说,“然后白元槐和风栖,时哥和殷九辞,是这样吧?" “我没问题。”程扬说。 时寒黎对这个更改表示同意,她调出地图,重新确定了一下方向。 他们现在行驶的大海是银霜海,海上浮礁和岛屿很少,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会在两个月之后抵达乾丰大陆。 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刻意学习了怎么开船,时寒黎那天刚醒的时候听见殷九辞在看,他看的就是这艘船上自带的操作手册,后来每个人没有开船经验的都看了一遍,又经过了紧急培训,就是为了保证万一有什么事,随便上个人都能开船。 “这么漫长的两个月,该干点什么好呢。”白元槐嘟嘟嚷,这是他真实的困扰了,”这地方也没有潜艇里那么多游戏和电影,难熬啊。” 然而随着咚的一声,时寒黎把什么沉重的东西扔到了甲板上。 “两个月的时间不能浪费,我决定给你们进行特训。”时寒黎说,“自愿参加,生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