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着急撇清关系的模样,像是生怕他误会一般。
聂衍拢着银纹长袍,脸上硬撑着没露出半分怒气,甚至语气平顺地答:“知道了。”
她要与他公事公办,他就与她公事公办。
今日的宫宴十分盛大,就算盛京之外已经饿殍遍野,也不耽误三皇子做他的排场。没了四皇子,他便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将来的国主,纳侧妃自然是要踩在流水似的银子上头的。
于是金灯高点,佳肴如山,吃不完的肉排骨被随手丢弃,一碗美酒推搡之间洒了大半,金丝银线上全是酒香。
“姑姑,这杯侄儿得敬您。”三皇子被人扶着走到了坤仪跟前,醉醺醺地道,“听闻姑姑曾有为民开设粥棚之举,实乃大义,只是,赈灾原是侄儿的职责,姑姑这一出,闹得父皇很不高兴,侄儿想来问问姑姑,对侄儿有何指教啊?”
几个近臣连忙来扶他打圆场:“殿下莫怪,三皇子喝醉了。”
坤仪也不想怪他,但这三皇子硬扯着她的衣袖不放,怨气极大:“姑姑一介女流,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来挡侄儿的路!”
被他拉得有些东倒西歪,旁边那几个打马虎眼的近臣完全没有要救她的意思,坤仪下意识看向聂衍,想让他帮个忙。
可谁料,这一眼看过去,聂衍也没有要救她的意思,他就站在旁边看着她,像在欣赏什么美景,鸦黑的眼眸里一片淡淡之意。
坤仪觉得挺可惜的,他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竟是个瞎的。
似是被她眼里的嘲讽提点到了,聂衍回神,这才伸手将她从人群里拉出去。
近臣们连忙将三皇子扶去了旁边休息。
“伯爷。”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坤仪一边笑一边咬着后槽牙,“今日这门面是你让我来装的,我遇见麻烦了,你怎好意思袖手旁观的?”
聂衍站在她身侧,淡淡地道:“在下并未袖手旁观。”
最后不是将她拉出来了?
“您要是长了眼睛,他过来动手的时候就该拉我一把。”坤仪微恼,裙摆都要炸起来了。
比起她的激动,聂衍倒是十分平静:“你我交易,用今日这一遭虚伪,换我不追究殿下带走我上清司属下几位道人,这交易里,并没有要求在下必须时时刻刻注意殿下的周全。”
坤仪被他给气笑了:“交易里没要求,你就不做?”
聂衍理所应当地点头:“怕殿下生出别的误会来。”
“您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对您有别的误会。”
将自己头上斜了的凤钗扶正,坤仪心口起伏,一字一句地道,“本宫已经感受过一回伯爷的冷血无情,断不会再做那自作多情摇尾乞怜的角儿,伯爷方才就算是立马将我抱过来并呵斥三皇子一顿,我也只会觉得伯爷是个好人,有男儿起码的风度罢了。”
“至于情与爱,我坤仪这辈子都不会奢望伯爷给出来。”
肩膀有些发颤,被他给气的。
坤仪说完这几句话扭头就走,裙摆扫在他面前,扬起了一阵风。
“殿下,林大人过来敬酒了。”有宫人提醒她。
重新融入宫宴里,坤仪扭头就变了一张脸,先前的气恼消失得干干净净,眼下眸中带笑,嘴角轻弯,仪态大方又从容,脖颈上优雅的弧度活像是能工巧匠一点点雕出来的。
“林大人有礼了。”她捏着夜光杯,与他遥遥一举。
林青苏如她所愿走马上任了,此时一身官服,配着头上的双翅帽,显得更是英挺。他像是有话想对她说,但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距离和大大小小的官员,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坤仪满意地点头。
谁料,酒喝完了,这人竟没走,而是又倒了一碗来,上前了两步:“不知殿下最近睡得可安稳?”
这话问出来就有些暧昧了,旁侧觥筹交错的贵人们虽是没回头来看,耳朵却都纷纷竖了起来。
“劳大人惦记,睡得挺好。”坤仪神色不变,也跟着举杯。
林青苏一饮而尽,再倒一碗,又前进两步:“殿下最近吃得可香?”
“……也挺香。”
再走两步,他就要到她跟前了,坤仪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是看了旁边的宫人一眼。
林青苏已经犯过一次糊涂,断不能在三皇子的宫宴上再胡来,否则这仕途还要不要了。
宫人会意,正要上前阻拦,谁料旁边过来一人,径直挡在了林青苏的面前。
“大人这安的问法,让我想起了家中祖母。”聂衍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居高临下地与林青苏手里的酒碗碰了碰,“她还在世时,我给她请安,也常问她睡得安不安稳,吃得香不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