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分钟下课,不少人瞟了眼墙上的挂钟,快速拾掇好桌面的本,身心蠢蠢欲动。甚至有人两脚前后分开,在椅子上摆出了预备跑的姿势。
期待已久的那句“同学们下课”一响起,铺天盖地的校服跳将起来,无数个箭步往外猛冲,汇入走廊里饿狼进村般的抢饭大军。
等伊莫和朴之予不紧不慢晃进食堂,徐缓他们已经在长桌一侧给他俩占好了位子。何翼凡从餐盘上抬起头,寻见她们就开始浮夸地挥手。朴之予朝他点点头,拉着伊莫去窗口排队。徐缓背对食堂入口坐着,顺着何翼凡挥手的方向偏过头,却连一个熟面孔都没有看见。
伊莫端着餐盘回来,在何翼凡身边坐下。朴之予多走两步,在徐缓旁边放下餐盘。
“哟,食肉动物今天怎么改吃草了?何必为难自己。”徐缓看了看朴之予餐盘里寡淡的土豆丝和油麦菜,开始拿发小寻开心。
“大姨妈。”朴之予把一筷子油麦菜塞进嘴里,嚼得一脸痛苦。
“哦。”徐缓没有一般男生的羞涩,像是早就习惯了。“你们女生还真是麻烦。”
“拜托,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你对面还坐着一个呢。”朴之予瞪他一眼。
徐缓停下筷子,这才正眼注视起伊莫,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多谢你关心啦,你们男生除了生不了孩子,其他也挺麻烦的。”
伊莫褐色的瞳孔本就有着天然的宽和,此刻随着说话睫毛不停起伏,看起来更染上了一层善解人意的韵味。
徐缓被红烧鸡块的油呛到,别开脸咳嗽半天,连脖子根都变红了。他缓了会儿气才说,“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不能生孩子?”
伊莫微笑迎上徐缓困惑的脸。为不该生气的小事而生气,为不该道歉的小事而道歉。伊莫觉得自己变得很可笑,却又难以自抑。
徐缓轻易洞悉而又迅速习惯了她泄愤方式。上次她说噎死人的怪话是什么时候?一时回忆不起。
“你这火锅丸子准备留着明年吃?墙上标语不是才写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吗?别浪费啊。”
“就是,一份8块呢,顶你一本漫画杂志了都。”
何翼凡先插话,朴之予紧跟着打圆场。徐缓盘中的丸子顷刻蝗虫过境,被一扫而光。
伊莫转开眼,夹出一块鱼肉,默默低头剔刺。
“周末刚吃过火锅,腻得慌,不想吃了。”徐缓搁下竹筷,指尖轻敲几下桌沿,若有所思。
自己把自己搞成四眼仔,怎么也怪不到我身上吧?谁叫你成天看那么多啊?脑子没坏就不错了——腹稿没敢往嘴边送。
“我吃好了。”伊莫放下筷子,吁了口气,因为头重眼花,整顿饭吃得很费劲。她摊开手掌,凉气涌向汗涔涔的手心。餐盘里的饭菜几乎动都没动,夹到米饭上的鱼肉也仅仅象征性地挑了几根刺。
“不舒服?”朴之予从早上起就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没有,就是没什么食欲。可能早上吃太多了。”
“你也太幸福了吧。从来没人给我做早饭,成天际的面包、牛奶、牛奶、面包,没人爱。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哪个雪天,被爸妈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何翼凡举着咬了一半的火锅丸子,忽生感慨。
“C城不下雪,谢谢。而且捡弃婴大概率要从野狗嘴里抢,只能说明你爸妈战斗力不错。不要一天到晚想象力过剩在这儿自怜自伤。”朴之予义正词严。
“能不能捧点场啊观众P!”何翼凡气鼓鼓地一口咬进剩下半只丸子。
终于熬到了放学。
伊莫擦干额头上的冷汗,收拾好笔袋、教材、作业以及何翼凡拜托她帮忙改的作,慢悠悠地晃出教室。头比中午的时候更沉,双腿使不上劲,有种踩在棉花上的玄妙感,伊莫只好扶着楼道的红漆栏杆下楼。
公交站牌周围挤了一堆学生,吵吵嚷嚷地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张望。不时还有做完卫生的学生行色匆忙地往这边飞跑,眼看着人越聚越多。
伊莫在远处望了一眼,果断绕去自行车棚那边开锁。
有一段时间没骑车了。背着沉甸甸的包,穿着宽大的校服,在落叶纷飞的街道上轻飘飘地骑行。伊莫恍惚着,仿佛又回到初三那年,回到了每天绕大半个小镇给他送资料的秋冬,周而复始、轮回复刻的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