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和遵从元恪诏令接了录尚事一职后,又忙了起来。虽然我与他相对相守的时间少了,但是看到他可以在朝堂上发挥治世才能,我由衷地为他开心。
“媛华,朝中今日下发了一项诏令。”从尚省刚回来,他便摒开侍从,主动向我说起了朝中政事。对于朝中政事,我虽不刻意回避,但也从不会主动打听。彦和亦极有分寸,但凡他告诉我的,都不会是朝中机密。
“什么事儿?”我问道。
“前几日,御史中尉甄琛向陛下上疏,说应该解除河东盐池之禁,与民共之,陛下下诏让尚省官员商讨此事是否可行。”
河东盐池多数时间是归朝廷掌控的,所得收益用于军国开支。早年间,朝廷也曾开过盐池之禁,但是因为无异于民,反倒会由地方豪族把持盐池,故而先帝在时,便重新下诏盐池之入归国家所有。若是盐池重新开禁,怕是于国于民皆不利。
闻言,我说道:“盐池之利是裨于军国之用的,放开之后,怕是要被河东大族把控,到那时,国税收入减少,百姓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你说得不错,我跟尚邢峦也都这样认为。甄琛的言论看似为民可行,实则坐谈理高。河东盐池之入,朝廷悉用作军国之资,既然所得之利非在己身,又何必解禁?解禁之后,时日一长,很难不被地方豪强把持。到那时,普通百姓不会受利,朝廷收入也会因此减少。若是依照甄琛建议,解开盐池之禁,特置官员严禁豪强,不免又是一番开支。”
彦和的分析十分有道理。我问他:“陛下是怎么定断的?”
“陛下采纳了甄琛的建议,下旨解禁盐池,尚严为豪强之制。我与邢峦的建议,他并没有采纳。”
元恪登基已经将近两年了,这两年,虽然政务基本托付给了辅臣,但是涉及重要朝政,他还是会亲自参与。这段时间,他的治国水平应该有提升。如今,怎么会采纳甄琛这种纸上谈兵的建议?
想到先帝,再对比元恪,我说道:“陛下如今年龄还小,剖判政务的能力还需要慢慢提升。”
彦和只是淡淡笑了笑:“媛华,可是你跟陛下同岁。”
我明白彦和的意思,便笑盈盈地向他说道:“彦和,你忘了,我父亲为官几十载,廷尉卿、尚仆射都做过。我是他的女儿,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他的一点儿影响。”
父亲虽然亲自教导我的时间不多,但我经常听到母亲和大哥谈起朝中诸事,提及父亲为政之方,潜移默化受到了不少影响。
“可能是跟在皇兄身边时间长了,总觉得陛下是皇兄的孩子,应该跟皇兄一样英明。皇兄太和十年亲政,那年他只有二十岁,此后朝中所有诏都是他亲自所作,古今以来,又有几人能与皇兄一样。”
彦和虽未明说,但我知道他并不赞同元恪对此事的处理。想到这里,我只能说道:“陛下自幼都是被当作闲散皇子培养的,怕是在太和二十年以前,他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国之君。”
先帝在世时,因废太子元恂是长子,对其格外重视,其他皇子包括元恪在太和二十年以前都很少得到先帝的关注。元恪的母亲高贵人虽对他关爱,但高贵人在他六岁后又先后生下广平王元怀和长乐公主元瑛,他不可能得到全部母爱。元恪的幼年,可以说是有母爱、缺父爱,闲散悠闲,不知世务。
“媛华,你说得对。陛下如今只有十八岁,想来,他年岁渐长,经验逐渐丰富,自然知道朝政、用人该如何处理。日后有机会,我应该多教教陛下。皇兄亲自教导的我,我若有机会将我所学教给陛下,也算不负皇兄的在天之灵了。”
彦和知道元恪政务处理得不当,但还是以他年龄小经验不足为借口为他开脱,更是想要替先帝传授给他治国理政之能。闻言,我朝他点点头。
其实,我比他更怕洛阳的风波,然而,只要他觉得这些值得做、应该做,我都支持他。若是彦和能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元恪,我不敢说他会比肩先帝,但至少,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守成之主。
我朝彦和笑笑:“我始终觉得,你有先帝那样的兄长是你的幸运。但如今,我觉得先帝有你这样的弟弟也很幸运。”
“皇兄于我,不止是兄长,更像是父亲。我对父皇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在我记忆中,呵护我、照看我长大的是皇兄。我的骑射、我的诗、包括我的法,都是皇兄亲自所教。如今,他不在了,陛下对我信任,我自然要替他照看好陛下。”
“有你在,陛下一定会成长很快的。”
他笑笑,说道:“希望如此吧。”
想到元恪,又想到我们家,我对彦和说道:“你呀,是先帝的好弟弟,也是陛下的好叔叔,但也得是孩子们的好父亲呀。”
彦和虽然是国家的彭城王,但也是孩子们的慈父,孩子们也是需要他的陪伴的。
闻言,他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说道:“我离开洛阳将近一年,回来后又一直在忙尚省的事情,这段时间也确实忽略了你和孩子们。”
我很赞同地点头道:“对呀,国事很重要,但家庭也很重要。你再忙,我们晚上总还是会在一起的。只是,孩子们就指不定多久才能见你一次了。楚华就不说了,她还小,也不记事,你不用管她。孟瑜、子直和仲瑛可是真真切切盼了你快一年。你在淮南时,就连萱儿都经常问我,舅舅怎么还不回来。”
“行。那今晚就把孩子们叫过来,咱们全家一起吃饭。等改日,我亲自陪子直读,考察他功课,再跟你一起陪孟瑜、仲瑛和萱儿做游戏。”彦和笑笑,又附在我耳边说道,“不过,我在尚省累一天了,回来还得陪孩子们,我这么累,也需要你的关怀。”
闻言,我差点笑出声。我回首,目光与他相对:“行。你想要什么关怀,我都一定满足。亲自为你按摩,亲自为你下厨,再或者……”
说到这里,我踮起脚尖在他耳畔轻声道:“你若精力充沛,我们再为孩子们添个弟弟妹妹也很好。”
我这番话便是他的意图,被我挑中心中所想,他瞬间红了耳根,只是轻嗔道:“你呀。”闻言,我只是得意地贴在他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