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珠醒来时,并不知道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
她躺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单人卧室里,因为宿醉头晕目眩、浑身酸痛。
……等等,宿醉会浑身酸痛吗?
她看了看身上的睡裙,又摁了摁身下算不上松软的单人床,傅霓的外套被皱巴巴地丢在床尾,床头只有一枚枕头。
虽然还是不太敢深想,但眼下情况,显然还是比霸总狠狠爱类小说里女主角一觉醒来发现身边多了条人要好得多。
她环视了一圈装潢简易的房间,在连着看过太多天的龙人奢侈审美后,这种没有地毯只有地板的装修竟让她觉得很有些亲切。
陆予珠披上外套,赤着脚走下床,费力扯开铁门,接着发现旁边其实有个开关按钮。
她啧了一声,现在倒是不怕地板上也安着监控了,毕竟这里是杜芳山的地盘。
门外站着两个士兵,手中持枪,看她探出了脑袋也恍然不觉般,仍是目不斜视。
陆予珠狐疑地伸出一只脚,门口守卫一动不动,她凝滞片刻,又将另一只也挪了出去。
没有阻拦,没有制止,甚至没有任何呼吸之外的声音。
……这又是什么意思?
既然不是用来看着自己不让跑,那在门口放两个人干什么。
主要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劳驾,”陆予珠将身体撤回门内,她并没有好奇心强烈到测试完自由度后还要再亲自探索一下大地图,“我什么时候能走?”
她说罢,下意识在外套里一通乱摸,想要找点适合贿赂的东西,随后发现除了打火机与蕾丝汗巾,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多——也什么东西都没少。
两个门卫没有回答她,而陆予珠向来是个善于不讨没趣的、能屈能缩的人,因此她从善如流地将门关上,又穿着外套躺了回去。
问是问不出什么了,看这架势不像是要搞什么囚禁pla目前她总体还算安全。
事已至此,又没有饭吃,还是先睡觉吧。
她侧躺着,眼睛合上了,脑子却渐渐醒来。
作为狗腿子,她的酒量基本功还不错,昨夜的记忆并未断片,只是偶尔有些因太过狂乱而模糊、或因太过兴奋而聚焦在错误细节的部分,在她梳理记忆的过程中时不时便要蹦出来,让她尴尬得浑身一僵。
实际上,除了这些,她还想起了点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铺着红布的圆桌面上杯盘狼藉,许多打扮精致的男女围绕着她,一杯又一杯的混合酒被喂进她的嘴里。
他们起哄,笑声尖锐刺耳,又是喊她学术冠军、又是喊她酒会英雄。
在她难以忍受地痉挛干呕时,他们像是终于看见压轴戏的、值回票价的观众,欢呼着让她记住这个教训。
陆予珠沉浸在视角混乱的记忆里,总觉得四面八方有比金发拉拉队长与校霸更可怕的恶意正要殴打她。
他们指责着她的不识时务,“给你们这些穷*子赚饭钱的比赛何其多,为什么偏偏要找含金量最高的一个?”
你也配?你也配?你也配?
她被抓着头发抬起脸,酒精让疼痛蔓延的速度都变得迟缓。
好了,我知道我是联邦安陵容了,原是我不配,能别吵吵了吗?
记忆与现实在此刻重合,她听见自己疲倦麻木但不愤怒的心声。
愤怒的成本实在太高,她目前出不起。
比起天龙人怒而流血千里、流浪汉怒而跟你爆了,被夹在中间的她上无做错事不用负责的背景、下无光脚不怕穿鞋的勇气,活不起又死不掉的现实让她挣扎得精疲力尽。
精疲力尽的陆予珠想要从回忆抽离,却发现自己陷入了清醒梦似的状态,她甚至能隔着眼皮隐约感受到周围达到光线。
她麻木地躺着,眼前是尸体一样被灌来灌去的自己。
房间铁门在这时被打开,皮鞋嗒嗒,声音分明,这个连走路都一板一眼的逼动静,陆予珠一下便认了出来。
已换成日常军服的杜芳山走到床前,先是站着望了床上的人一会儿,又摘下头上的软塘边军帽,像是参加葬礼为人守灵般自然地坐到了床边。
这庄严肃穆的气氛,总让陆予珠疑心自己躺着的其实是一口棺材。
不过,她倒不觉得自己能有面子让海军上校为她脱帽致哀。
杜芳山神情专注,宿醉的后遗症为镇痛药所缓解,他的目光紧贴着床上人那张颜色极差的脸,心态极其复杂。
他的酒量远不如陆予珠,昨晚的事已记得不全,活动室里没有监控设备。
醒来时看见身旁挤着个滚烫的女A,本能让他险些掏枪就要做个开颅手术,缺斤少两的记忆在关键时刻姗姗来迟,扯住了仅存的理智。
他昨晚的情绪太过失控,这不应该。
杜芳山从不自认为是君子,但也不至于如此刻薄恶毒,至于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这个脆弱的秘,他也说不清楚。
现在想起她的诘问与讽刺,杜芳山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涌。
……或许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像曾经的那个他了。
像到只要看见她曲意逢迎又包含憎恶的神态,他就忍不住想起当年的屈辱。
杜芳山叹口气,无论如何,现在木已成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摘下手套,缓缓抚摸着胸口的蓝绶带徽章,再看向陆予珠时,脑海里浮现出她血红的面容,以及为自己戴徽章时挑衅嘲弄的笑脸。
笑脸被无限放大,他甚至能看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杜芳山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间向她弯腰靠近的结果——他垂下眼,扫过她脖后那略微凸起的腺体,又想起她近乎悲惨的无辜和孱弱,以及那股同自己如出一辙的倔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