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漫天的火焰。
高台的柱子上绑着一位少年,面容被摇曳的火光遮盖,看不清晰。
新鲜的疤痕从脖颈爬到腰腹,像只浑身血红的长尾鸟儿。他清澈的眸里是藏不住的伤痛,却一声不吭,勉强站立,目光缓缓转向台下百姓,片刻失神,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诛灭魔族余孽!诛灭魔族余孽!”
台下众人举起拳头高呼口号,目光满是真情实感的愤恨。
魔界溢出的魔煞会侵蚀生灵的意志,使他们成为只会战斗杀戮的魔物。魔界周边生灵涂炭,无数人族因此痛苦死去。唯独魔族不受影响,亦不被魔物攻击。
但这些与魔族有什么关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顾南焱觉得,自己像是狂风中的一片枯叶。身体被沙尘碾压撕裂,化为尘埃。撕心裂肺的疼痛包裹所有碎片,在火光下变得迷离而疯狂。
像是玄机支离破碎的记忆。
他怕火。
多可笑啊,用火作为杀人武器的怪物,本身却惧怕火焰。
滔天烈火从少年体内迸发,漫天橘红一瞬间冲出高台,吞噬了惊慌失措的村民。若所有人都执意要魔族死,他便非要带领魔界走向繁荣昌盛。
唇瓣传来湿润的触感,腥甜渗入唇缝,在口腔中扩散。
“你还好吗?”
有人摇晃他的肩膀,将他从沉闷不堪的梦境唤醒。
顾南焱睁开双眼,少女慌张无措的神情映入眼帘,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贴在额头。被小刀划破的手腕正与他的唇相贴,血液缓缓流入他的口中。
“只是梦啊。”他长舒一口气,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握住少女的手腕,哄小孩似的向伤口吹气,时常残存桀骜的金红凤眼此时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小兽,“痛吗?”
那是记忆里未曾经历的片段,男人将其归咎为诅咒作用下的荒诞幻觉。
“你先看看你自己。”沈怆诗颔首示意,却见右手腕上的水滴印记里涌出细密的水流,顷刻间将伤口治愈。
怎么说呢.....这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是怎么回事。
顾南焱脊背上的雀形纹身已渗出鲜血,洇深了纱衣的红色,此刻正从火红逐渐恢复为橙红。床铺上的血迹与烧痕如同地震在大地上留下的沟壑,龟裂可怖。
他后知后觉地“嘶”了一声,趁机靠近沈怆诗,狭长的凤眸眨了眨:“是有些痛,怎么办呢?”
“是要包扎还是涂药?”看着几乎变成血红色的床褥,沈怆诗没办法不心软,索性由着他的性子。
“我可以都要吗?”那双凤眸弯起,嘴角上扬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比起墨云溪,我看你才更像狐妖。”嘴上嘟囔,少女拉住顾南焱的衣襟,很轻易就将他的上衣褪下,不曾察觉他眼尾转瞬即逝的落寂。
顾南焱的衣着向来简单,赤红的纱衣下只有一层同样鲜红的单薄直裾。平日领口就大大敞开着,此时随手一拉便从肩膀滑落,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那只火红鸟雀的完整面貌呈现在少女面前。
白皙皮肤下流动的火光如同火山下的滚滚岩浆,赤色的凤凰被无形的容器囚禁,奋起的羽毛剑拔弩张,羽翼张开,试图笼罩整片脊背。尾翎多而华丽,顺腰线极力舒展,留下烈焰的痕迹。
火焰为肌,熔岩为骨,各色金属被高温酿成血液,粘稠地于橙红鸟雀的体内流淌。
残酷而美丽。
这是沈怆诗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