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撑了三日, 温疏眉早已疲惫不堪,又经皇帝一催,愈发觉得心力交瘁。当晚用膳时, 她的话便格外的手, 也没了给两个孩子夹菜的余力。温衡夫妇自是瞧得出不对, 不敢扰她, 待她用罢了,温夫人便开口:“忙了几日,回去好好睡一睡吧。你便是再急着救谢无, 也不在这一晚上。”
温疏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也说不清听没听进去, 离席朝爹娘福了福, 便一语不发地走了。
谢小罗和谢小梅相视一望, 各自也放下碗筷, 跟着她出去。
“哎”温夫人想喊他们再好好吃些, 温衡阻了他:“由着他们去吧。”他摇头叹息, “他们陪一陪阿眉也好, 孩子在跟前, 好歹分分心。”
温夫人不禁也怅然一叹, 唤来侍婢, 让她们端些点心送去温疏眉那里。
温疏眉浑浑噩噩地走了大半路才发觉两个孩子跟在身后。若只有谢小梅,这倒不奇怪,但谢小罗鲜少这么安静,她凝神一想便知道了缘故。
她于是蹲下身,搂了搂他们, 柔声道:“没事,娘没事, 爹也会没事的。”
谢小梅乖乖地“嗯”了一声,谢小罗严肃地看着她:“母亲,您好好吃饭好不好饿着自己解决不了事情的。”
“好。”温疏眉苦笑,“方才没有胃口,晚些时候我会再吃一些。”
天色漆黑,几道黑影潜入宅院,蛰伏在墙头上向里张望着,悄无声息。
谢小罗拉住温疏眉的手,又道:“您有什么事,就跟我和妹妹说呀,我们都长大了,可以帮您的”
温疏眉一哂,又应下来:“好。”说着便站起身,揽着他们继续往住处去。
温府不比隔壁的谢府那样豪阔,但也是京中正经的大宅院,后宅之中也有花园湖泊。眼下正值傍晚,湖边点起昏黄灯火,三人经过湖畔时温疏眉一抬眼,恍惚间便想起飞花触水。
其实这几日她白天都在谢府中,日日都要经过飞花触水,只是每每都行色匆匆,没有闲情逸致停下来玩了。
温疏眉叹一口气,顿住了脚。
她望着眼前平静的湖面,禁不住地回想谢无陪她待在飞花触水湖边玩乐的时候。他曾经皮笑肉不笑地欺负谢小梅,说要把她扔下去陪鱼儿玩;也曾经在和顺的晚风里安安静静坐着,将她揽在怀里,不忘问她冷不冷。
她好似突然懂了思念是什么。原来思念并不是会没完没了地去想一个人,而是在衣食住行这些平平无奇地小事上,总会猝不及防地想起他来。
黑暗中,数道影子飞檐走壁而来,自四面八方缓缓向湖泊收拢。
“娘”谢小梅唤一声,伸起双手,“抱抱我好不好”
“你好烦啊”谢小罗皱起眉头,“多大了还要抱”
谢小梅委屈地低头呢喃:“好几天了我想娘了”
温疏眉一哂,这才发觉自己这三日都没抱过她,便俯身将她抱起来。
谢小罗在旁边嫌弃的咂嘴:“女孩子好麻烦”
谢小梅趴在温疏眉肩头,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哥哥嫉妒我。”
“谁嫉妒你啊”
“你就是嫉妒我。”谢小梅说着笑起来,又柔柔和和地劝他,“哥哥不生气,哥哥太重啦,娘抱不动啦”
谢小罗翻个白眼,懒得理她。温疏眉听得笑出声,正欲再往前走,忽有风声一晃,定睛之间,两道黑影落在面前,与她堪堪只几步距离
她一时只道是西厂的人,然紧跟着,又一道黑影陆续落下,竟是将他们三人圈在了中间。
温疏眉惊退半步:“什么人”
当中便有人开口:“姑娘,我们奉命办事。姑娘把孩子给我们,我们觉不伤姑娘分毫。”
温疏眉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一手紧抱谢小梅,一手揽住谢小罗,张口便喊:“来人快来人”
然而只在顷刻之间,黑影一划而过,她只觉揽在谢小罗身上的手一空,伴着一声男孩子的尖叫,几道黑影这便又飞檐走壁地去了。
一切都不过发生在三两息之间,周遭的下人闻声赶来时,只见温疏眉僵在那里。
“姑娘”跑在最前头的小厮小心地唤她。
“北”她强自缓过几分神,“他们往北去了抢了小罗往北去了你们快追”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一阵才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匆忙招来人手,一并向北追去。
温疏眉忽觉支撑不住,下意识地弯腰将谢小梅放下,想坐在湖边歇一歇。
还没坐稳,她眼前便一黑。
“娘”谢小梅惊喊,她想应一声,但没力气。
温疏眉再醒来时已是半夜,卧房里灯火通明,明晃晃地照着,照得她睁不开眼。
温衡与夫人都守在房中,温夫人坐在床边近前处。见她醒来,神色一喜:“阿眉”
温疏眉缓了一缓,想起先前的事,就要撑起身:“小罗”
“阿眉。”温夫人神情僵住,攥住她的手,“我们我们把阖府的人都差出去找了,西厂闻讯也派了人出去。还有楚家楚家甚至调了些兵”
温疏眉怔忪抬头,眼神有些空:“找到了吗”
温夫人阖目,摇了摇头:“毫无音讯。”
温疏眉蓦地栽回床上。一股无力感在她心头漫开,将压抑几日的疲累与不安都激得更烈。她上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刚落入浓云馆的时候,那时她觉得一切都很荒唐,告诉自己该做些什么逃出那困境,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呆滞了半晌,哭声忽然溢出。温夫人惊了一跳,温衡也几步上前来:“阿眉”女儿大了,又隔了几载不见,他常觉得不知该如何哄她,艰难道,“阿眉,你别难过,爹明天就入朝觐见。爹去求陛下求他派人,一定给你把孩子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