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唐初,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在这样的乱世之中,王世充可谓是一代枭雄。他凭借着不凡的军事才干,以及八面玲珑的处世智慧,迅速成为了隋炀帝的心腹爱将,被派往洛阳,辅助越王杨侗,抵御李密瓦岗军的进攻。
隋炀帝遇害之后,王世充扶植越王杨侗为帝,是为“皇泰主”,逐渐独揽朝政大权,成为了洛阳政权的实际掌控者。尤其是,击败瓦岗军之后,王世充的权势与野心,也在一步步蔓延,膨胀。此时的王世充,已经不再满足做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他的终极目标,是当皇帝,将已经沦为傀儡的皇泰主杨侗拉下皇位。
江都兵变,隋炀帝被弑,天下立刻陷入了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各地割据群雄,纷纷称王称帝。其中,仅仅打着隋室旗号的皇帝,就出现了三个:秦王杨浩、代王杨侑、皇泰主杨侗。
不过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武德元年(618年)五月,李渊接受小皇帝杨侑禅让,建国称帝。一年后,废帝杨侑神秘死去。武德二年(619年),宇化及败走魏县,毒杀了傀儡皇帝杨浩,僭位称帝。就这样,三个打着隋朝旗号的皇帝,两个先后殒命。如今,只有洛阳的皇泰主杨侗,还在苦苦支撑着隋朝国祚。
其实,从武德元年(618年)五月,李渊在长安称帝,建立唐朝之日起,隋朝就已经正式宣告灭亡了。皇泰主杨侗的洛阳政权,不过就是一个打着隋朝旗号,还在苟延残喘的空头朝廷罢了。此时,隋朝俨然大势已去,昔日的辉煌,早已成为了过去。而皇泰主其人,也只是王世充操控的一个傀儡皇帝而已,他的生死荣辱,都在王世充的一念之间。
话虽如此,但皇泰主毕竟还是隋朝正统的皇帝,只要他还坐在皇位上,隋朝就不算真正灭亡。所以,洛阳,成为了隋王朝最后的希望。但是,就连这最后的希望,也终究化为乌有。怎么回事呢?王世充废黜了皇泰主,公开称帝了。
这一切,还得从王世充打败瓦岗军说起。
武德元年(618年)九月,洛阳北邙山大战,王世充以两万江淮劲旅,击败了李密十万瓦岗军。最终,李密率领残部,西入关中,兵败投唐,直至身死熊耳山,彻底覆亡。打败瓦岗军后,王世充乘胜出击,以迅雷之势,吞并了李密在河南的全部地盘,收降了大量瓦岗军部众,俘虏了许多瓦岗军的武大员。
这个时候的王世充,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先前,在与瓦岗军作战的过程中,王世充总是处于下风,不是被李密打得找不着北,就是被李密按在地上摩擦。好在王世充孤注一掷,背水一战,打败了瓦岗军。北邙山之战的胜利,不光是取得了军事上的辉煌战绩,也让他在朝中独大的地位,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得意之下,王世充特别想要好好炫耀一番,向所有人见识一下自己的实力。思来想去,一个想法,闪现在王世充的脑海中:献捷。在王世充看来,这个时候,越高调越好,越张扬越好。
武德元年(618年)十月,王世充战胜瓦岗军不久,他便带着丰厚的战利品,返回东都洛阳,向皇泰主献捷。王世充回到洛阳后,将从战场上缴获的珍宝财物、李密的姬妾美人,以及十余万瓦岗降卒,陈于阙下,一一展示,大张旗鼓地炫耀着自己的赫赫战功,故意让皇泰主看到。
皇泰主名为天子,实际已经是王世充的傀儡。北邙山决战之前,王世充发动流血政变,杀死了宰相元都、卢楚二人,进封尚左仆射、总督内外诸军事,独揽朝政大权,一手遮天。
如今,王世充击败瓦岗军,立下了赫赫战功,其威势更是无人可比。无奈的皇泰主,只得听之任之,大赦天下,封王世充为太尉、尚令、总督内外诸军事。至此,洛阳朝廷,完全成为了王世充的一家天下。
与此同时,王世充开设太尉府,可以自由选拔官吏,任命心腹。第二年,武德二年(619年)二月,王世充开始大肆扩张太尉府的势力。许多原来隋朝的高官、名士,此时都成为了太尉府的僚属。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处于观望状态的隋军将帅,看到王世充占据洛阳,也纷纷率领部众,前往洛阳,投靠王世充。
北邙山之战后,瓦岗军的不少高级将领,不是被王世充俘虏,就是主动投降王世充。对待这些瓦岗降将,王世充一律收为己用。比如,裴仁基、裴行俨父子,是瓦岗军中的骁将,王世充对这父子二人,礼遇有加。
至此,王世充大权在握,专擅朝纲。洛阳朝廷中的大政方针,事无大小,完全由王世充的太尉府决定。一时间,太尉府成为了洛阳最高的行政、决策机关,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台省监署,莫不阒然”。
掌控了军政大权,王世充把东都洛阳,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这个时候,王世充竟然摆出了一副广开言路,海纳百川的姿态。为了吸收更多的人才,为己所用,王世充专门在太尉府门前,立了三块木牌,上面写道:
一求学才识堪济时务者,一求武勇智略能摧锋陷敌者,一求身有冤滞拥抑不申者。 (《资治通鉴》)
别说,王世充这道所谓的“求贤令”,还真的起到了作用。顿时,洛阳城内,进谏上言事,成为了一种风尚。王世充的太尉府前,门庭若市,几乎每天都有人前来向王世充提意见、上进谏:
于是上陈事者日有数百,世充悉引见,躬自省览,殷勤慰谕,人人自喜,以为言听计从,然终无所施行。下至士卒厮养,世充皆以甘言悦之,而实无恩施。 (《资治通鉴》)
自从王世充允许全民进言之后,每天上言事的官员、百姓,多达数百人,王世充都是亲自接见,事必躬亲,好言劝慰。从表面上看,王世充似乎做到了从善如流,广开言路,但事实并非如此;王世充是典型的小人乍富,他不像唐高祖李渊、窦建德那样,真心实意地对待人才。他的这些做法,只是面子工程,故意摆摆姿态。实际上,口惠而实不至,对待提交上来的种种意见,王世充一概不予接受,置若罔闻。
应该说,王世充的权势地位,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顶峰。随着王世充权力的逐步扩大,他的狼子野心,也在慢慢膨胀。这个时候,王世充的内心深处,萌生了一个邪念:篡逆。他要废掉皇泰主这个傀儡,取而代之,自己当皇帝。故而,王世充开始紧锣密鼓,实施自己的篡位计划。
虽然,王世充此时才是洛阳的实际操控者,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但是,仍有不少人不服王世充,只是慑于他的淫威。更何况,皇泰主杨侗是隋炀帝的嫡孙,是隋朝旧臣共同扶持的皇帝。如果贸然废黜皇泰主,王世充势必会引起隋室旧臣的公愤,那样得不偿失。所以,此事还得循序渐进。
一方面,王世充竭尽全力,讨好皇泰主,表现得十分恭敬,与皇泰主虚与委蛇;另一方面,王世充则时刻对皇泰主保持戒心,将他牢牢掌控在股掌之中,严密监视着皇泰主的一举一动。
为了稳住皇泰主,王世充特意请为皇泰主的母亲刘太后假子。同时,王世充还给刘太后上尊号“圣感皇太后”。至此以后,王世充愈发骄横无理,跋扈不臣。但是,王世充并没有因此放松对皇泰主的警惕,相反,他一直处处提防着皇泰主。王世充知道,皇泰主对自己恨之入骨,只要有机会,一定会痛下杀手。
有一次,王世充入禁中赴宴。回家之后,不知何故,竟然呕吐不止。于是,王世充怀疑,是皇泰主在酒食中下毒,要谋杀自己。自从这次赴宴之后,王世充再也没有进宫,去觐见皇泰主。
皇泰主虽然年幼,却聪慧过人。他非常清楚,自己如今身处王世充的牢笼之中,受制于人。为今之计,只有委曲求全,以图将来蓄势待发。因此,皇泰主只能日日礼佛,从宫中拿出一些财物,交给众僧侣,让他们去赈济灾民。皇泰主这样做,除了是给自己祈福,也是为了笼络人心。
不过,皇泰主低估了王世充的势力。王世充的眼线,遍布皇宫各个角落。皇泰主要将这些财物,运出宫去,必须经过城门。然而,把守洛阳章善、显福二门的,正是王世充的两个爪牙:张绩、董浚。他们严格检查进出物件,皇泰主所要赈济灾民的财物,根本无法运出宫外。
控制住皇泰主,不算什么。接下来,王世充便展开舆论攻势,为谋朝篡位占领思想制高点。历朝历代,凡是权臣篡位自立之前,总会炮制出一、两起所谓的“祥瑞事件”,用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为了能够夺取皇位,王世充也在肆意炮制“祥瑞”,通过这种方式,动摇皇泰主的统治。
武德二年(619年)正月,王世充授意手下党羽,假借进献印玺和宝剑的机会,对王世充说,浑浊的黄河之水,突然变得格外清澈。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王公看来是天命所归:
是月,世充使人献印及剑。又言河水清,欲以耀众,为己符瑞云。 (《资治通鉴》)
无论是发动洛阳宫廷政变,还是与李密瓦岗军决战,王世充始终秉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必须掌握住军队。王世充一直信奉,枪杆子里出政权。只要兵权在手,等于拥有了一张王牌,这是夺取皇位最大的资本与实力。
武德二年(619年)三月,王世充集结大军,带着洛阳百官中支持自己称帝的亲信、党羽,向新安进发。此次行军,王世充对外宣称征伐新安,实际上,则是在为篡夺皇位做前期准备工作。
在军中,王世充召集臣僚将佐,秘密商议,却不是在讨论如何用兵,却在密谋如何取代皇泰主。几乎所有人都赞同王世充废帝自立,唯有一名叫李世英的大臣,坚决反对,他对王世充说道:
四方所以奔驰归附东都者,以公能中兴隋室故也。今九州之地,未清其一,遽正位号,恐远人皆思叛去矣! (《资治通鉴》)
面对李世英的意见,王世充内心当然非常反感,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王世充只得安抚住李世英,说:“公言是也。”不过,王世充的两个心腹:长史韦节、杨续,深知王世充的心思,便不遗余力地撺掇王世充,取代隋室:“隋氏数穷,在理昭然。夫非常之事,固不可与常人议之。”
听了两个心腹的话,王世充心中窃喜。紧接着,负责观察天象的太史令乐德融,又以天象之说佐证,向王世充进言,认为隋室气数已尽:
昔岁长星出,乃除旧布新之征;今岁星在角、亢。亢,郑之分野。若不亟顺天道,恐王气衰息。 (《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