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秀眉微蹙:“得了财神庇佑?”
小二压低了声音:“这事旁人我可不告诉他。据说钱老板去庙里祈福的时候,遇上财神爷显灵啦,回家以后,他每天夜里都能在枕头底下发现一锭金元宝!”
姑娘噗嗤一笑。
“财神爷这样灵啊?那小二哥你也去试试?”
“嗨,财神爷也嫌贫爱富,越是有钱的人家他越喜欢,我们这些穷苦人,求得再多也没用。”
也许是错觉,桌上的胖猫似乎瞪了他一眼,喉中发出狺狺之声。
姑娘食指轻叩桌面,胖猫懒懒地揣起爪,又窝成一坨。
“像您这样的富贵又美丽的人物,财神爷一定也喜欢。姑娘不妨也去财神庙试上一试呀,就在城东,天子楼往东两条街便是。”小二殷勤地送上马屁。
姑娘眼睛弯弯,掏出几颗银瓜子递给他。
“小二哥的蜜饯做的好吃,又会说话,不必靠财神爷帮衬,也一定财源广进,富贵长安呢。”
小二喜笑颜开地接了赏,欢天喜地地去了。
雅间里只剩一人一猫的时候,胖猫站起来,将身子撑出个拱门,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口吐人言:
“枕头夜里生金子,人间还有这样好事?”它声音沙哑粗犷,倒像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在说话。
姑娘温和一笑:“小孟孟,这么有意思的事,咱们也去瞧瞧?”
入夜,钱老板今日又多喝了几杯,摇摇晃晃地到了家,后脑勺刚沾了枕头,便被硌得哎哟一声爬起来。
一掀枕头,果然底下又躺着一枚棱角圆润的金元宝。上秤一称,足足有二十两。
钱老板抱着元宝欢喜欲狂,胡乱朝各个方向都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
“叩谢财神爷爷!叩谢财神爷爷!”
樱色衣裳的姑娘抱着猫,蹲在钱家屋顶,打了个呵欠。
“还真是有元宝啊?”胖猫震惊得露出森森白牙。
“莫急,再看看。”
钱老板的金与卧房一门相连。他取来金钥匙,将那新得的元宝与满房的黄金白银放在一处,锁了金,坐在榻上嘿嘿笑了半个时辰,终于累得沉沉睡去了。
钱老板家中一向能省则省,所有香烛油火早早地都熄了。宅中众人陷入了熟睡,黑夜的院落像一个幽深大洞,能生吞下活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声音陡然响起。
姑娘和胖猫都凝神谛听。声音是从钱老板的金中传来的,然而他本人睡得死猪一样,丝毫未闻。
满月升起,乌云沉下,院落里微微亮起来。几星亮光蠢蠢而动,渐渐汇聚成亮晶晶的细线,一拱一拱,顺着院墙朝外流淌而出。
再仔细看,金锭子,银锭子,珠串子都长出了芽菜一般的细细手脚,吭哧吭哧地扛着一个没有手脚的同类,排着整齐的队伍往外走。队伍之外,还有两个长了手脚的金子精叉着腰,低声喊着口号。
“一二一二一二……”
胖猫张大了嘴。
“金子……银子……在自己偷自己啊。”
姑娘拍了拍胖猫的脑袋。
“跟上。”
本朝有宵禁,打过二更鼓,街上便再无人烟。
金子精、银子精、珠串精、玉石精们组成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涌过青石板的路面,跨过两道拱桥,绕过低洼积水的路面,勤勤恳恳地来到一座红墙黑瓦的庙宇前,正是白日里小二说的财神庙。
庙檐下黑气纵横,门口蹲着一头口噙铜钱的石头蛤蟆,一个金子精蹦到石头蛤蟆面前叽叽咕咕说了什么,石头蛤蟆点了点头,庙门就开了。
姑娘和胖猫隐身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财宝们进了财神庙,庙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月光倾洒在潮湿的路面,不知谁家的狗汪汪叫了两声,又复归于宁静。
姑娘从黑影里走出来,负手慢慢踱到财神庙前,盯着石头蛤蟆看了一会儿。
石头蛤蟆瞪大眼睛,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张嘴叫起来:“来……”
蛤蟆嘴里的铜钱蹭蹭蹭涨了起来,一个变作两个,两个变四个……一声闷响,石头蛤蟆被撑裂了。
姑娘无奈地摇摇头。胖猫蹲在她肩头,啧啧道:“凡间真是越来越会玩了。”
财神庙的红漆大门訇然洞开,一人一猫缓步而入。
庙中香烛瞬间同时起,一时亮如白昼。香案之上巍然立着一个两三人高的金粉神像,一手端如意,一手持元宝,广目阔口,仙髯飘飘,红袍玉带,莫测高深。
神像瓮声瓮气地开口了“你把我门口的蛤蟆怎么了?”
姑娘一脸惋惜:“雕得不够结实,裂开了。”
神像沉默片刻:“你是何人?胆敢亵渎神庙!”
姑娘上下端详那神像一番:“你这个神像雕得倒是颇为威风,只是与本人不太像。”
胖猫从她肩头跃下,三步窜上神案,围着那神像转了两圈,喵喵直叫。
神像微微抖了抖,空气中渐渐弥散出一股潮湿腐臭的味道:“大、大胆!本神乃是财帛星君赵不平,你……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