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识的眼珠漆黑深邃,明珠被这一眼盯得心中发毛。
男人的眼神深邃幽静,明珠看见他的唇角动了动,过了很久,她也没听见他说出一个字来。
赵识脸上神色惨白,屋子里的灯盏好像都成了孤零零挂着的白灯笼,顶到喉咙口的猩红血腥隐隐有些压不住。
明珠被他的眼神盯得不安,抬头面对这双赤红欲裂的眼睛,心中几分胆颤,她又问:“你到底怎么了?”
明珠当然是惊讶的,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赵识流过这么多的眼泪,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眶坠落,铺满整张脸。
做了噩梦,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帷帐挡住了大部分光影,赵识眼前是模糊的,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尖碰到她发丝的瞬间,好像被火星烫到了一般,缩了回去。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酸涩不已的眼眶里落下一串湿咸的泪珠。
明珠见状保持沉默,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个字说错了,竟然惹出了他的眼泪。
赵识张了张嘴,话尚未说出口,喉间的血压制不住,鲜红色的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明珠先打破沉默,她好心地说:“我帮你叫大夫吧。”
一直没作声的男人在她起身的瞬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沙沙的声音,十分低沉,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不用。”
他的声音好像透了许多年的岁月:“我没事。”
明珠觉得他并不像没事的样子,但既然他自己都这么说了,她才不当个多管闲事的好人。
赵识从极度紧绷的状态中缓缓回过神,方才用尽力气咬紧齿关,齿尖磨破了嘴角,细碎的疼痛。
他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徐徐睁开,身体上的疼痛提醒他,这不是梦。
赵识的手轻轻搭在心口的位置,他用刀尖毫不犹豫捅进去的时候,是一种穿破天灵的刺痛。但是他并不后悔。
那些活得形如枯槁的日子太过漫长,若真的是个行尸走肉也就罢了,至少不会觉得疼。
可他那时真的觉着活着还不如死了。
赵识的手刚碰到她的脸上,明珠就皱着眉躲开。
赵识说了声抱歉。
明珠沉默半晌,提醒他说:“你还是下床洗把脸吧。”
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惨淡狼狈。
赵识也猜得出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没有多好,他下了床,透过镜子看清楚自己的脸。
清瘦冷峻,轮廓明显。年轻时还存着不显露于人外的傲骨。
赵识洗干净脸上的湿痕,在窗边干坐了一整夜。
明珠敏感细腻,这段时日就感觉赵识好像哪里不太一样。这也不是说他的性格变了,而是眼神不对劲。比先前还要深不可测,像一片表面平静其实暗藏汹涌波涛的海水,深沉了不少,喜怒难辨。
同床共枕的深更半夜,她偶尔被渴醒,模模糊糊醒来,半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用一种深深的目光盯着她看。
赵识下床替她倒了杯水,明珠一口气喝掉大半杯,心里发毛,按捺不住好奇:“你怎么不睡觉?”
赵识拿过她手里的杯子,顺手放在床边的木柜旁,他说:“不敢睡。”
明珠哦了哦,心里更好奇他那天晚上到底是做了怎样的一场噩梦,竟然被吓得连觉都不敢再睡。
她掖着被子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睛之前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盯着我看?我心里发毛。”
赵识说:“好。”
可是第二天晚上,明珠半梦半醒间还是觉得有人紧盯着她不放。
赵识是真的不敢睡,怕睡过去再醒来,又回到了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宫殿。
批阅奏折,处理公事,一旦闲下来就控制不住想到她死前的惨状。常年要喝安神的汤药,才能勉强睡上短短几个时辰。
若能重来,这几乎是赵识死前唯一的贪念。
后来连他自己都没想通当时怎么能狠心到如此,看着她去死,推着她去死。
这世上有很多的事情不是后悔就有用的。
哪怕现在上天真的眷顾他,赵识也近乎被愧疚压弯了腰,没有脸面直视她的眼睛,怕她的眼泪,怕她难过。
赵识自欺欺人假装明珠不知道前世的事情,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明珠本就因为之前的事情憎恶他至极,他不敢赌。
明珠发觉赵识近来很少对她动手动脚,抚摸亲吻几乎没有,和她保持着克制的距离,好像真的开始尊重她的意愿。
明珠并不觉得赵识能坚持多久,男人不都是那个德行吗?
她也懒得去深思赵识身上细微的变化,她每天都会去房里旁听祁承给小满念故事。
小满认真学起来倒是学的很快,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但是写的不怎么好看,也很快就忘记了。
明珠在女儿面前就多了点自信,课后耐着性子教她笔画。
小满每天只写一百个字,超过这个字数,她就不肯动笔了。
祁承将小郡主写字进步神速这件事归功于明珠,某天傍晚不吝称赞:“太子妃很会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