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御林军见状,立刻里三层外三层,狂吼着围攻上来。雪亮的承影,顿时化作漫天寒流,眨眼的工夫,御林军便如刀下的厉鬼,倒下了一大片。
几名御林军随从,将郝廷玉扶了起来。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的前胸,胸前衣甲全部碎裂,露出里面的一副水磨护心镜,护心镜的正面,被承影劈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不断地从里面渗出。
风悄悄吹来,“轰”的一声巨响,一袭白衣凌空掠起。却见寒芒陡闪,白衣男子剑如惊电,大片寒雾,挟裹着他俊秀挺拔的身姿,如狂风骤雨席卷而去……
剑风所及,剑光闪烁,白衣男子的身影,顷刻幻化成了一道鬼魅。先是为首的两名御林军,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紧接着,无数金甲御林军,只觉眼前缭乱,身子便似麦穗碰上镰刀一样,一个又一个“噼里啪啦”地翻倒在地。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
承影的剑尖,一剑刺穿了中间一名御林军校尉的咽喉,白衣男子冷冷一笑,手腕轻轻一抖,缓缓拔出剑刃,剑身微颤,那人的尸身,便如纸鸢一般飞了出去,鲜血顺着剑锋滴淌下来。
御林军无不瞠目结舌。
弹指之间,这位白衣男子的脚下,无故多出了三十六具御林军的尸体。
万箭所向,铁戈所指,可他却全无惧意,坦然屹立,冷冽地望着面前的那座“太极殿”;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身形颀长,面如冠玉的白衣男子,反手挟着那柄被鲜血染红的长剑,浑身战甲浴血,仿似一株腊梅盛开于茫茫雪野,踏着一路尸山血雨,缓步走入大殿。
身为数十万靖北铁骑共主,身为独挡北地蛮夷的一代枭雄,面对柔然百万大军尚且如此,何况区区皇城三千甲?!
惊闻婚讯,他一人一马,单骑回京。从野马川至上京,千里奔袭,昼夜不息,这一路上,作为统率天下第一劲旅的靖北之王,他不知违逆了多少条大周律例与皇室家法,策马狂奔六天六夜,人不卸甲,马不卸鞍,沿途翻越五座山脉,突破六道城关,最终在第六日的黎明踏马入京。
入城之际,他不顾示警,挥剑斩断钩索,立杀三人,刺伤永宁门参将,挟带着满身征尘,强行进城,单凭一匹“飒露紫”,一柄噬血古剑,一骑绝尘,袭杀至太极殿前,如入无人之境……
萧长陵步入大殿之时,他的身前,是一身明黄龙袍,高高端坐于龙位之上的太宗皇帝,他的身后,则是黑压压的三千御林军;而一袭红衣的章献皇后,那一日,破天荒地仗剑而立,站在丹墀顶端,拦在这对父子之间。
一个是世间最强悍的帝王,一个是世间最强悍的枭雄。
于她而言,他们,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儿子。
可如今,父子二人,兵戎相见!
这一刻,傲立殿中的萧长陵,眼中爆出两抹寒芒,充满了未加掩饰的浓重讥讽;他那凌厉的视线,越过母亲的红衣,只是缓缓抬起手臂,剑指大周天子。
独孤元姬颤声怒斥。
“二郎,把剑放下!你难道想要天下大乱吗?!你还要多少将士和百姓因为你的任性而枉死!”
然而,萧长陵根本没有理睬自己这位母仪天下的母后,只是一脸平静地望向那一袭明黄龙袍,寒声问道。
“为什么!”
“你太让朕失望了。作为靖北军的统帅,朕对你寄予了厚望,指望你做擎天的顶梁。你知道把大周的天威超越江河的封障,传播到天涯海角,对我大周子民意味着什么?!朕有这样的雄心,你为什么就没有!你从小天资过人,本来,朕已经打算要把大周的未来托付给你和你大哥两个人,可你……却为了儿女私情,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今日竟然手持利刃,擅闯宫禁,斩杀朕的卫士,血溅太极殿!朕问你,你还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如今翅膀硬了,飞上九重霄了,你的老父亲,已经成了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路上的绊脚石了,就想迫不及待地把这块石头搬开,要弑君,要弑父?!”
一代雄主杀人诛心,寒冽的言语,飘入靖北之王的耳中。
太极殿上,萧长陵面覆寒霜,依旧目光炯炯地逼视着皇帝老子的双眼,额上青筋骤现,浑然不顾太宗皇帝如刀子般锋利的言辞。
“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父皇,今生今世,你我父子就当是一场梦,一场空,此生永不相见。”
脸色苍白的萧长陵,五指微松,长剑颓然杵地。
“滚!朕再也不想看见你!”太宗皇帝的两只眸子,一只仿佛在喷火,一只又仿佛在喷水,他抄起镇纸,狠狠地砸在萧长陵身上。
萧长陵惨淡一笑。
天地间,大风起兮,一袭白衣一闪而逝。
……
不知又过了多久,萧长陵睁开眼睛,整个人仿若思飘四海,神游太虚,目中一阵朦胧,眼前的这座太宗庙庭,忽然浮现出了十年前那座血淋淋的太极殿的影子;恍惚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风云诡谲,荒谬绝伦,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的永兴七年。
桌案上,三炷清香焚尽,徒留一炉香灰。萧长陵默然,执起了最后一爵祭酒,神情异常沉重地将杯中酒浇落,眼底一片哀怅,若有所失。
“爹,我走了,您安心睡吧。”
说完,萧长陵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祠堂。
风,吹灭了庙庭之中的蜡烛,室内漆黑一片。
晨曦,天光放亮。
远远的,咚咚的金鼓之声,响彻秦王府,一支重甲“铁浮屠”的卫队,踏着矫健的步伐,着装整齐地自西苑开出,两名校官高喊口令,换防完毕,在一阵嘎吱声中,秦王府的鎏金正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