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惕隐所言极是。看来,本汗也要学学周人的皇帝,来个赏罚分明!”
“大汗,属下听说……,周国的皇帝,从不饶恕临阵脱逃的将领。”撒离喝嚼着烤羊,在一旁拱火道。
步真冷冷一笑。
“哼,马上传令,派人去漠南,召左谷蠡王、右谷蠡王,来王庭述职;本汗要用这两个蠢猪的猪头,祭我的狼头大纛。”
什么?
大汗一气之下,竟要杀了两位战功卓著的柔然蛮王,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大汗。”
关键时刻,大于越蹋顿上前,抱拳抚胸,开口说道。
“大汗请息怒。臣以为……,眼下我们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想个法子,应对周军的进犯;如今,龙城已失,怯薛军覆灭,王庭无险可守,倘若萧长陵挥师来袭,我们该怎样将他逐出草原?”
听了蹋顿的话,耶律步真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喝了一口马奶酒,咽下一块肥囊囊的烤羊肉,旋即仰天大笑。
“大于越,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万能的长生天,巧妙地安排了这个世界,它让大地长出野草,让羊群来吃草,然后又让狼来吃羊。我们柔然人就是狼,周人是羊,咱们柔然并不想打仗,我们只是需要中原的粮食,需要中原的绢帛,但是他们不愿意源源不断地献给我们,我们只能用马刀和鞭子强迫他们给我们。现在,这绵羊,回过头来要吃狼了,这个世界不是乱套了吗!”
“大汗的意思是……”蹋顿若有所思,独自沉吟。
耶律步真耍着短刀,脸上露出了柔然人天生的凶蛮与自信。
“草原上的狼,什么时候向羊羔下跪乞怜!萧长陵这小南蛮,竟敢摧毁我柔然的龙城圣地,我耶律步真愧对先祖,这是七十余年来我柔然人第一次蒙此羞辱,此仇不报,本汗枉为柔然男儿!所以……,这一次,本汗决定,出动王庭三倍的兵力,共计三十万铁骑,大举南下,我要踏平北境,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秦王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本汗要让他每天都生活在对袭取龙城行为的悔恨之中,直到他重新成为一只乖乖的羊!”
说完,耶律步真端起银碗,狂放地饮了一口马奶酒。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本汗想听听各位兄弟的想法。”
一语落罢,牙帐内沉寂无声,如暴风雨前的安静。
“好!”
忽然,一声恍若惊雷的高吼,响彻穹庐,开元王脱脱满脸豪壮。
“大汗,英雄豪情,早该如此!当初,北渝灭国之时,我柔然铁蹄就曾有机会荡平中原,如果,……如果,当时先大汗稍有雄心,还轮得着他萧长陵这小狼崽子今天在这儿吆五喝六,挑衅我柔然人的尊严吗!我赞成大汗的决心,既然要打,就决不能再小打小闹!”
脱脱的一席话,激起了柔然亲贵身体内滚烫的狼血。
步真哈哈大笑。
“儿郎们,柔然母亲英雄的儿子们,长生天的气力,会在我们身上发挥神威,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大周广袤的国土,就是我们未来的牧场;大周繁盛的人丁,就是我们未来的奴隶!”
“踏破中原!饮马上京!”
“大汗威武!”
偌大的穹庐,顷刻沸腾,如潮的声音,湮没了马奶酒的芳香。
这个冬天,狼烟无休无止,即将吞噬千里北境。
……
深夜,大周上京。
此刻,夜早已深了,宽阔的夜幕,沉静得胜似一江春水,扫荡尽了夕阳西下时浓翳的暮霭,只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漆黑,全方位笼罩于这座煌煌帝都的上空。
当下,业已入夜,京师九门紧闭,满城宵禁,街道上人迹稀疏,略显萧条;只不过,在御街驰道的两端,到处可见金盔金甲的皇家御林军,在来回持枪巡逻。
漠北王庭在下雪,大周上京亦在下雪,不同的是,草原下的是大雪,而上京则下的是小雪。绵绵若柳絮的雪花,在沉寂的夜空之中,曼妙而又优美地飘拂着,飞舞着,宛如一名天生丽质的舞女,娴熟地展示着自己那惊艳世人的舞姿。
雪虽然很小,却依然充溢着天地间凛冽的寒气,使得温度降到了人类所不能承受的极限。
京城的街面,没有积雪,没有落花,也没有行人,只有湿漉漉的雪水,染遍了大半个帝国皇都;风雪凄森,洒在了这片已经进入深沉冬眠的沃土之上,一层接着一层的霜与雪,也落到了那座冠盖京华,气势肃然的“秦王府”。
雪夜里的秦王府,是无止境的黑色,无止境的肃杀,府外王旗猎猎,无数玄衣黑甲的狼啸卫,沉默地伫立于风雪夜中,乱雪愈乱,雪压寒甲。
秦王府孤傲地矗立京中,就好像一头暂时沉睡的雄狮,不知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扑杀过去,将猎物撕得粉碎。
冬夜,亥时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