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连氏连夜给忠勇伯府去了信,忠勇伯夫人不怠慢,连忙亮起了灯,将信立刻送到了忠勇伯连翰那里。
连翰接过信一看,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唤来了笔墨小厮,立刻修一封,仍是送回顾家。
不过,不是给连氏,而是给顾霑。
近年来,连翰十分注重连家与顾家的关系,这当中原因,不言自明。忠勇伯府没能抓住九年前的时机,悔得肠子都青了,如今忠勇伯府只是没落的勋贵,只靠朝廷微薄供养,自然要紧着权臣之家。
且不说顾霑是吏部尚,就连顾重庭,也是崇德帝近臣,未来有大造化也说不准。不曾想,那个逆女竟犯了大错,还被人抓住了把柄!
连翰给顾霑的信中,一为请罪,自陈教女无方,请顾霑见谅;二为求情,请顾霑念在连氏这十几年端柔贞静的份上,留一情;三为暗胁,道当年顾重庭和连氏得以结为夫妇,乃先帝旨意云云……
顾霑见着这字字分明的信,不由得一晒:“连翰,这么多年来还是没有长进,烧了吧。”
顾忠点点头,拿来火盆,就着烛火,见那字字句句慢慢成灰,他却猜不透主子心中所想。
“老太爷,二太太还在院子外面跪着,大少爷、二少爷并三姑娘,俱下跪请罪……”顾忠想了想,还是汇报着松龄院外的情况。
自老太夫人过世后,顾忠还是第一次见到顾霑这样悲伤,悲伤之中还有一丝愤怒。
或许二老爷和二太太真的过分了,顾家子嗣又不丰,兄友弟恭,多好呀——顾忠这样想道。
不想顾霑却突然开口道:“让连氏等人退去,就说我有自有安排。另,去甘棠院将二老爷唤来。”
顾忠领吩咐退了下去,当然,跑腿的肯定不是他。他只是站在院门外,略略劝说了连氏几句,就见连氏起了身,带着几个儿女离开了松龄院。
没多久,顾重庭便听吩咐而来。甫见到顾霑,顾重庭便跪伏在地,深深请罪道:“孩儿不孝,请父亲降罪。”
不孝,不孝些什么呢,谁也不知道。
顾霑只见到顾重庭的头顶和背脊,就算跪伏着,顾重庭的腰身,仍看起来是一条怪异的直线。
这个孩子,自小便这样倔强,像极了那一个人。
想起了往事,顾霑的冷硬就去了些,说道:“起来吧。”
顾重庭听言便起来,像以往一样,习惯地想走到顾霑身边坐下,却有踌躇。
“坐下吧!”顾霑看着顾重庭的动作,眼神渐渐柔和,这样说道。
直到顾重庭在他身边的坐下,顾霑的心情便复杂了。虽然顾重安是嫡长子,可是顾霑知道他的本事,守成尚可拓展不足,是以顾霑渐渐倚重的,是顾重庭。
长得俊朗,人又灵活,为人为官都极为得当,顾家一直都认为,顾家将来是要靠顾重庭撑着的。
直到最近发生这么多事,直到连氏要对大房下手,顾霑才惊觉,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只问你,连氏所为,你是否知晓?”顾霑声音一冷,紧紧盯着顾重庭。
来了,来了!顾重庭面感觉身体每一根汗毛都耸立了,神色却不显。这种与顾霑博弈的场景,他私下里演练了无数次,早已经谙熟。
任谁日日夜夜揣测一个人的做事和心思,只为找出他的弱点,都会有所得。顾重庭对此已经揣测了十几年,因此脸上只有无尽的自责,说道:“或有得会,无暇顾及,卒成大祸。”
这十二个字,他推敲了无数次,暗诵了无数次,才能这般说出来。
作为夫妻,连氏所想所做,他不可能完全不知晓;但他是朝廷官员,心神不在内宅,以为这是傅氏私心,却不想会这么严重。
还原事实又让人信服的说辞,连氏的恶行,他不推诿,也不接受,就是这样。
顾重庭望了一眼顾霑,继续说道:“连氏,到底是二房太太。一时想歪,罪当受罚,父亲若是有意,也可以令大房二房分家,只是连氏,相濡以沫十五年,实不忍休。”
顾霑对亡妻病重,推己及人,当然不希望顾重庭是薄幸的。
“你对连氏,还有情义,这也好。”顾霑没有说分家的事情,也没有追问他兄弟情谊的事情,忠孝堂震怒的那些事,他统统没有问顾重庭。
若是摊开来说,多么血淋淋,问道:“你缘何对大房下手?”“你缘何不容嫡兄?”
顾霑无解,他也想不到顾重庭会有解,他的怀疑,还是怀疑,一时无解,只能以待后解。
“你退下去吧,去叠章院请罪,此事,我后有处置。”顾霑最后说道,对顾重庭挥了挥手,身形看似佝偻。
这一场顾重庭以为的博弈,平局。
顾重庭和连氏一众人跪在叠章院,傅氏暗恨气难消,只当没有看见这些人;终归是顾重安厚道,去搀扶起自小优秀的弟弟,悠长叹息一声。
随后,顾霑对此事的处置便下来了。
连氏以病迁居顾家西侧偏僻的礼佛堂,斋戒素食,敲经悔过,没有顾霑吩咐,不得出;连氏所带管事妈妈、陪嫁家仆,一应送遣连家;另加派奴仆前往迩言院,为顾道征所用……
因连氏幽居,管家之权重归傅氏手中,同时,顾霑有吩咐,不日族中会有后宅能人,来协助傅氏管家,万不会让傅氏操劳。
此外,顾霑还调整了顾家奴仆,二房的奴婢和仆从,补的补,换的换,紧要位置上的奴仆,几乎都不是原来的人了。
最后这个处置,令顾重庭胆战心惊,让顾琰点头满意。
顾琰没有想到,原先她只想保住着那个不会说话的庶弟,却不想会有这么大的收获,能重重打击二房。
迩言院这跟稻草,在顾琰的应对下,不断叠加重量,才能重重压下二房。
连氏幽居礼佛堂,暂时使不得坏,顾重庭的根基,却没有受到影响。顾琰知道,以顾重庭的手段,不消半年,便可消弭这种种影响。
不过,顾琰没有半点畏惧,她自言自语地道:“呵呵,顾重庭,你可知我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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