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恒听得都要笑了,紧了紧勒住瘦高个的脖子的手,几乎将人提了起来:“不如我们现在就去见官差,在街市上偷荷包,你们被我抓个人赃俱获,上大牢里去盯消息怎么样?” 矮直条急地连连摆手,府衙那地方,不论好坏进去少不了要挨一顿打:“有话好说,就不必麻烦官爷了。” 常满语调婉转,紧跟着又激了他一句,“你不是说在通宝直街混的很熟吗?或者我把有人在打秦大少爷心爱之物的主意,这个消息卖给通宝直接昌盛钱庄怎么样?” 这大小姐可真是用着柔和的语调说着断人活路的狠厉句子,要是秦二爷知道了,他们兄弟二人在淮宁府地界就真的混不下去了,瘦高个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低头咬了咬牙说:“大小姐,您到底想要什么?就是要我们去偷抢拐骗,您也给个准话,我们照办就是。” 宋熙恒打量了瘦高个片刻,缓缓松开卡在对方脖颈上的胳膊。 他抬步边走边将簪子尖在衣袖上擦干净,小巧的宝石坠子荡起涟漪,他站在常满身后一步的位置,视线不由的落在少女空空的发髻上,太素净了,一点也不符合她的气质,他指尖微动,将发簪轻巧的插了回去。 ‘咳………’瘦高个匍匐在地,半晌才喘匀了气,努力挣扎着摆正身子,面朝常满双手被缚在身后的伏跪在地。 常满给了瘦高个一个满意的眼神:“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戒指过了我的手?” 瘦高个回忆了片刻,赌坊往外扔赌红了眼的人,那都是常事,秦大公子又是赌坊常客,除了他蹲在街边盯梢,这点动静甚至没法引起路人的驻足。 他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别人了,街上路过的人看不清细节,赌坊的人只知道秦大公子从大小姐您那拿了钱。” 常满半弯下腰,清澈的眼睛里全是严肃地盯着瘦高个,“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我不想有人知道戒指经过了我的手,不论谁问,你们都只管说看到戒指到了秦二爷手里;第二,若是有买家的消息,你都记下来。” 瘦高个一听,这点要求完全不难,殷勤地答应下来,“完全没问题!就是大小姐怎么称呼?有消息了我上哪去找您?” 常满瞪他一眼,站直身子,这人的小心思真多:“我会再过来的,我的东西呢,拿来!” 宋熙恒想到自己得知她名字的不易,失笑不已。 矮直条连忙从怀里摸出常满的荷包,再把自己兜里的碎银子抓出,一股脑全都塞了进去,低头弓腰,双手举起荷包递到常满面前:“大小姐,给您!” 荷包躺在一双满是黑色泥垢的掌心里,桃粉色的布面上糊上了一个充满油渍的手指印,倒是荷包比被偷之前还鼓囊了不少。 常满盯着那双手,真是一点边都不想沾,还是宋熙恒伸手拿过荷包,两人警惕地慢慢后退,最终离开这片小巷子。 重新回到人声鼎沸的大街,常满才气呼呼的握拳使劲锤了一下手心,那么多珠宝首饰都没问题,就这一枚戒指有买主,这叫什么事! 宋熙恒先前没注意,毕竟金银器物在他的生活里随处可见,但现下回想起来,那珍珠的品相好得有些过分了,形状饱满浑圆,色泽温润细腻,很明确能看出是上好的海水珍珠,看上去十分贵气。 他曾经在母妃的妆奁盒里见过一支宫制的珍珠花束步摇,最大颗的流苏坠子也不如刚才那枚戒指。 宋熙恒心里咯噔一下,也许两人不小心撞见了一桩危险的秘密,他突然斜跨一步拉近了和常满之间的距离,牢牢地将她护在身前,小声说:“那珍珠的来历有问题。” 常满错愕地望他一眼,他沿途和自己随时都严格地保持着一人间隔的距离,简直教科般的古板礼教行径,这会主动靠近显得特别的奇怪,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两人还是朝着钟楼的方向往前走,宋熙恒脚步不停,心神都洒在周围的路人身上,他不确定瘦高个口中说的‘没人知道’是否可信,这会声音压的更低了,“有可能是贡珠。” 常满不明所以,“什么贡珠?” 这次轮到宋熙很转头错愕地瞅她一眼,普天之下怎么会有人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出声,嘴型比划出了几个字:皇室贡品。 那珍珠居然珍贵到如此程度…… 常满一滞,这超出她过往的常识范围之外了,她来这里才几天的时间,接触的人大多是普通商人,她虽然知道古代是封建统治,但是一直没有遇上真正的官府权势,更别说最顶层的统治阶级了。 她对这里还没有清晰的认识,摇头问:“那贡珠为何会在秦二爷手中?” 宋熙恒冷笑一声:“都是要钱不要命的!若
不是他经手时私自扣下的,那他必然认识敢从中扣下东西的人。” 他森然地补充道:“这些人都该死!” 常满木着脸,心里欲哭无泪,无声地连连呼叫救命啊! 她虽然猜到了宋熙恒的身份不同寻常,但他毫不掩饰地提起皇室贡品,更加让人心惊肉跳,自己到底是请了一座什么神佛到家里来。 她想到了自家生意,大掌柜之前曾经解释过,他们烧制的那批‘市瓷局’的订单,只是整个官用瓷器中最低档次的一级,由‘市瓷局’采买的普通瓷器,再根据上属宦官部门‘司礼监’的要求,有些用作商业交易,有些供给官署衙门。 真正的皇室御用瓷,都是有名号的御瓷厂专门生产的,直供‘司礼监’送进京城宫中。 但就是这样一笔细枝末节的订单,整个常氏瓷厂都制作得战战兢兢、不敢拖延,就怕有一丝一毫完成得不够好。 这贡珠途中被人拦截的事情,还远远不是她能够窥见的利益争斗。 常满犹豫了片刻,干巴巴地说:“戒指已经交易给秦二爷了,这里面没有我的事了吧……” 宋熙恒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心里却转着另外一个心思,他在宫里生活多年,经年累月的经历告诉他,和皇室相关的事情不会是无的放矢,背后始终有看不见的原因和目的。 他从年幼就在这些说不清、摸不透的小事里学着保护自己,练就了这种警觉,这是他能在众多兄弟中顺利活下来的重要原因,不能踩到别人挖的坑里。 宋熙恒盯着四周看了一圈,两人已经走了几条街,暂时没有发现其他跟踪的人,“先观察看看,你最近出门都叫上我跟着,你身边那丫头可护不住你。” 常满听着他的话,心里却忽觉一份暖意,她知道宋熙恒在担心她的安全,也知道他主动暴露了自己对贡品的了解,是为了提醒她有可能会遇到危险。 以她目前的认知,确实没法发现这个巨大的漏洞,毕竟现代的人造珍珠多不胜数。从小巷里出来时,她恼怒的还是自己竟然碰到这个‘唯一’有人想要的珠宝。可想而知,如果宋熙恒不提醒她,真的和对方交手时,她也许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常满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朝他抱拳拱手行了一个端正的礼:“之前我们还是萍水相逢,现在我们就是生死之交了。” 宋熙恒也笑开了,漂亮的凤眼眯成一道月牙,他看着面前骄阳一样耀眼的姑娘,心里酸酸甜甜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自己在如此艰难的困境中遇到这样一份其妙的生死缘分,他是幸运的,学着常满拱手回礼:“荣幸之至。” 常满见他果断地回礼,等于认下了她说的这份情谊,心里有些高兴,除了系统派发的任务,这算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得来的过程无疑是惊险无比的,两人在一次次的险境里试探着向对方伸出援手,一起度过了各种困难,好在对上了契合的电波,获得对方真诚无疑的情谊。 常满潇洒的一挥手,指着不远处的石砌基座和上面三层檐的高楼,说:“钟楼到了。” 常满此刻是真是被淮宁府商人们的巧思征服了,走近了才看清,足足有十多米高的石砌基座最上面,挂满了一个个彩帛结成的花环,尾端垂挂着两条长长的的绦子,随风飘逸,将整座钟楼围上了一圈花裙边。 钟楼下里里外外围满了两圈民众,外圈是挑着各色担子的商贩,卖零食糖水的、卖彩绦玩具的,无一不缺。 内圈是一大群观赏的游客,有年轻的少女结伴而行,还有老少齐聚全家出游,将钟楼四周的路口堵得水泄不通,形成了一处夏日出游景点。 常满二人只得收拾好随身物品,免得又遇到小偷们,然后混入人群,队伍龟速往前挪动着。 几个打闹追逐的孩童嬉笑着从两人中间跑过,差点将两人冲散,常满伸手隔着袖子抓在宋熙恒的手腕上,“我们去哪?” 宋熙恒说:“钟楼基座正北面的墙上,从下往上数七排,再从左往右数第三块石砖。” 常满无语,这是对角巷暗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