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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常满久久回视在扬尘中风驰电掣远去的背影,直到缩小得再也看不清才转回脑袋叹气,有些遗憾没能和宋熙恒说上话,不过至少确认他安全回家了这个好消息。 商队里有人在悄声议论,炫耀的声音说着:“你看到带头那位大人的腰间的白玉玉佩了吗?我在京城里的另一个大人身上见过,那可是圣上继位四十年周年的新年御赐,听说只做了二三十枚,那位大人看来十分得圣上信重啊。” 常满闻言暗笑,这时候的玉佩大约集成了身份象征和实用功能,不露声色地展示身份名片,同时又装饰了衣袍腰间的空白位置。到哪都少不了凭借玉佩认人环节,就连她也收了一块李恒送的玉佩,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象征意义。 周护卫长常年在外奔波,最怕的就是撞见不该他们撞见的事,谁知道本该在京里的大人为何出现在这样的荒郊野外。他甩了一下鞭子炸开空响,严肃地呵斥众人,“都噤声,官爷的事是你们能讨论的吗?!” 被喝止的人面露不屑地瘪了下嘴,他祖籍就在京城外几十里地的村子内,他见过京城中遍地大官和富商,没见识的人是不会懂京城的繁华的。 周护卫长接着说:“若是有不怕惹火上身的大爷,我这小庙也容不下您,要走要留自己掂量。” 脚夫们便不再多言,忙着重新整队上路,没人真正在意那群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官爷,他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都得赶路补回来,没有人想走夜路。 山中天气多变,天空从阳光四溢骤然变化成乌云压顶,惊天动地的滚雷炸响在头顶,雷声激起轰隆隆的回音。众人披着蓑衣埋头只管赶路,终于在黄昏末尾赶到了今天计划扎营的地方,这是山丘上一块面积不大平地。 众人抖着蓑衣上的雨水松了口气,脚夫照例先安顿走了一天的骡子和车上的货物,镖师手脚麻利的清除的杂草,在林子边搭起避雨的棚子。营地中间生起篝火,没带够干粮的人率先开始打水烧饭。 常满早就被二掌柜撵回了马车里。车帘一压,阿勇也不许她再下车,就连方便都让她们在马车上解决后再拿出去倒掉。顾忌着马车上有女眷,他将车子赶到营地边缘靠近镖局的位置停下。 乌云越来越低,雨滴打在树叶和泥土上‘劈啪’作响。好在车上备有足够多的肉干和馕饼,就着二掌柜在篝火边勉强烧热的温水,一顿晚饭也算得上有滋有味。常满和玉扇捧着碗缩在车厢里艰难地嚼着晒得梆硬的肉干,二掌柜和阿勇坚持不肯上车,只披着蓑衣坐在车辕上囫囵吞枣地咽下。 四人都吃罢,阿勇给马儿添了豆饼草料,检查它的四肢健康状况,再到周边转了一圈才回到马车边守夜。常满就着马车檐角滴落的雨水洗了脸,这天气就算点了灯也看不清楚,她早早地窝进被褥里,在和玉扇的闲话中听着雨声缓缓沉入睡梦。 山里的夜晚本就寒冷,再加上绵绵不绝的大雨,常满在均匀的噪声里裹着被子睡的很踏实,营地只有刚刚换班的镖师蹲坐在篝火边守夜,二人你来我往地打着哈欠,起此彼伏的打呼声回绕在四周。 镖师甲揉着眼屎问:“咱俩值今夜的最后一班吗?” 镖师乙正在穿鞋,同他交班的人迫不及待地躺进他的铺位里,害得他只能光脚走出帐篷踩了一腿泥,“又得值到卯时,好在距离寿州大兴府只有一日路程了,咱们明天喝酒去,曲柳街的小娘子长得那叫一个美……” 镖师甲用拇指蹭了下嘴角不存在的口水。 浓雾升起笼罩山林,寅时过半,大约五点来钟的清晨,四周漆黑昏暗得像是还在夜里。 朦胧间,常满忽然听见阿勇敲击车壁的声音,她动了动睡得绵软的身体。 阿勇这趟外出全程都提着心,带着自家小姐出门就算有镖局的人换班值守,他也不敢睡沉了。马车的位置靠近外圈,他隐约听见雨声里夹杂着人数众多的紊乱呼吸声,不等他起身查看,只听‘噗哧’两声利刃扎穿皮肉的声音,篝火边的镖师已经倒在了地上。 黎明前刻,正是人最为困乏又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加上有大雨做掩护,不管从哪看都是完美的作案时机。 他贴在门帘外低声说:“小姐醒醒,别出声,有人来了。” 什么人?马匪? 常满的动作从来没有如此迅速过,推醒睡沉在她身边的玉扇,再扯过外袍穿上。她从透气的窗缝小心翼翼向外看,营地中央的篝火只剩下些微的余光,直插在镖师的身体上的箭羽还在微微颤抖。 她只觉浑身发寒,“勇叔,我们能走吗?” 阿勇靠在门帘外装睡,将一把十分小巧的匕首塞进车厢里,“走不了,营地被围了,大雨天车轮还容易陷在泥里,小姐快装扮起来,就算被抓也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是女子。” 木质的刀柄表面

没有任何装饰,手掌长度的刀刃藏在皮鞘里。 常满轻轻向上一推,钢刃在漆黑的夜里反射出刺目的光亮,她被冰冷又锋利的气息震了一下,将匕首紧紧绑在小臂上。若是被马匪发现女子的身份,她的下场只会是受辱之后再惨死,目前最好的办法是混在商队里,若是对方只求钱财就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车厢里还有一些女子的日常用品,加上不善伪装的玉扇,被马匪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来不及多想,她戴上帽子悄无声息地滑下马车。 马车厢外是漆黑的夜,二掌柜就缩在车轮边,一把将她拉过护在自己怀里,再双双倒在茅草堆中装睡。 从她醒来到现在不过几息时间,营地周围突然马蹄声震天响,马匪高高地骑在马背上,点火把绕着众人转圈,发出‘哦啰啰’威吓声。 整个营地一瞬间炸了锅,分散四处休息的人们被惊醒。脚夫们本就干的是力气活,在纷乱中有人想要靠着一把子力气突破包围,马匪的长刀撕开冲在最前面那人的胳膊,喷出的鲜血和他的惨叫一下子吓退了跟在后面的人。 “周护卫长……”有人大叫,他们期待镖师们从天而降将马匪斩于刀下,只是本该护卫众人的镖师毫无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冲在前的几人都受了伤,没人敢再试图往外冲,众人脸色苍白地退到了篝火边。 常满主仆四人混在人群里,她趁着混乱抓了把泥涂在自己和玉扇脸上,再低着头缩了身四处观察,镖师扎营的位置就在离她不远处,几十号人全都被绑了手脚穿成串,嘴里被堵了肮脏的破布,垂着脑袋,看样子是被打晕过去了。 马匪见再无人反抗,高声呼喝,“二当家,咱们得手了。” 马匪的头领从一众张牙舞爪的影子里走了出来,他脸上蒙着黑布,从外露的双眼推测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裹着半边皮袄的肩膀上扛着一把沾了血的长刀,“都给小爷老老实实抱头蹲下,爷爷们只要钱不要人,再有胆敢闹事的,别怪小爷我送你们去见阎王!” 常满和阿勇对视一眼,路引她贴身放着,随身的银票早就分成了几份藏在各自身上,“把放在外面的银票给他们,货物看情况再定能不能带走。” 马匪中的部分人下了马,其中三人直奔骡车翻检起货物,“二当家,这里好多布料,这像是绸缎?正好可以给大当家即将出生的娃子做几身衣衫。” 领头的目光警惕地停在众人身上,只哼笑道:“单独分出来,就算我送大哥的贺礼。” 另外几名马匪大刀不离手,指着人群边缘的脚夫喊,“你,过来!” 脚夫唰地跪下,“求各位爷爷饶命……” 马匪挥了下大刀,“废什么话,想活命就给老子麻溜地滚过来。” 几步路,脚夫再三磨蹭还是软着腿挪了过去,刚走近就被反剪胳膊按爬在地上,常满似乎听到了令人牙酸的骨节挫响。另有一人从上到下仔细将他搜了个遍,连鞋垫里面都没有放过,搜出一串铜钱抛到地上的篮子里,再扯了那人的腰带把他手脚一捆扔在空地上。 如法炮制,商队中另一批货物的主人也被点了出来,他战战兢兢的主动上缴银票也没能躲过搜身,被马匪把手指几乎方向掰成了九十度,从他手上撸下来一枚戒指扔进篮子里。 蹲在常满面前的人越来越少,眼看就要点到他们了。 二掌柜急得直冒汗,只能乍开手脚将常满死死拦在身后,照这样的搜身方式,东家和玉扇肯定当场暴露身份。 他低声道:“等会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阿勇你找机会抢到一匹马,带着东家快走。” “不行,绝对不行。”常满绝对不能同意这个计划,就算她能安全离开,剩下的二掌柜和玉扇怎么办,她做不出用别人来换自己的事,只是一时间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握着匕首的胳膊紧了紧。 玉扇已经迟钝的开始双眼放空,她害怕的要死,根本没想过自己真的会遇见马匪,她摸索着去拿地上的石块。 阿勇沉沉地看了一眼二掌柜,他和二掌柜持相同的意见:必须带走大小姐。 马匪指着二掌柜喊:“下一个……” 二掌柜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从知晓是马匪劫道就后悔得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巴掌,这可是东家唯一的女儿了,自己怎么就非得带着她出来冒险,再者东家出事的话,他们全家也都得完蛋。 他捡起镖师腰间的短刀准备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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