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夕弦淡淡一笑:“清风欲解世人忧,人间何止四两愁。”他将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喝光,顺手扔了出去。
醉酒的姜朝歌媚态十足,舞姿妖娆摄人心魄。
琴声醉在了舞姿里,舞姿迷失在了琴声里,也不知谁牵绊住了谁……
厉姝手捧醒酒汤满脸泪痕的站在院外,喃喃道:“七年了……不知不觉过了七年这么久。”
“是啊……光阴荏苒,时间过得真快,稚童已经成长为少年了……”厉姝的话勾起了屹川的回忆,他看着院内的时夕弦,满是感慨,“还记得大人第一次学琴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那年大人七岁,差点砸了师娘最爱的七弦琴,被师娘抓住狠狠地打了几下手心。”厉姝说着破涕为笑,指着自己的下巴比划着,“我记得大人那时只到我的下巴……感觉他才那么小一点……那么矮的小家伙,哭的惊天动地哇哇叫的……师父抱着他围着街道转了几圈,买了许多玩具才罢休。”
屹川也笑了,略带责备的说道:“还说呢,要不是你在一旁怂恿,大人能这么做吗!”
“谁叫他小时候那么爱哭,声音又大,讨厌的紧。”厉姝嗔笑道。
屹川的神色随之暗淡下来,“七年又七年……爱哭的小孩再也不哭了。”
厉姝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惆怅的说:“我当真是愚蠢又无知,居然会觉得那哭声厌烦……也只有被偏爱的人,才会那么有恃无恐……”
回忆往昔,厉姝的脸上出现了憧憬,“年少真值得怀念啊……”
“我们怀念的又何止是年少……”屹川叹息道,“若是师父还在,大人也不至于走的如此艰难了……”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厉姝痴痴的看着时夕弦的侧影:“他这辈子……太辛苦了。”此时的眼泪无关男女情爱,她是真的心疼他。
回忆总是伤感的,屹川不想让自己陷入悲伤中,他转开话题道:“想不到大人几年没摸琴,现如今弹的还是这么好。”
“原以为七弦琴会被大人封存一辈子,却不曾想他终究还是为了旁人动了这琴……只是不知这弦音是否已经入了心……”
“不管大人入没入心,这些都和你我无关。厉姝,既然大人放下过往甘愿作陪,你我应当开心才是。”屹川说着拿出手帕递给厉姝,“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结果的,不是吗?”
厉姝没有说话,她默默的接过屹川的手帕拭干眼泪,凝望了时夕弦片刻,下决心般的扔掉了手里的醒酒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姜朝歌的院子。
直到厉姝的背影消失不见,屹川才不舍的转回脑袋,怎一个情字艰难了得……
姜朝歌跳的香汗淋漓,时夕弦看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失了神,拨动琴弦的手指陡然停了下来。
琴声停下的那一刻,姜朝歌也顾不得体面直接就地躺倒,气喘吁吁的卧在了琴前的草地上,“累死我了,你终于停下来了。”
“蠢货,累了就停下,何必坚持着为难自己。”
“你难道不晓得琴音不歇,舞便不能停的规矩吗?”
时夕弦嗤笑一声,“何为规矩?本督若是不喜欢,那便形同虚设。”
姜朝歌哑然,他一向不按章法来,若哪天守了规矩那才真是奇怪。
“你的琴弹的真好,练了很久吧?”姜朝歌想了想,问道。
时夕弦眸光微动,他看着自己的掌心,低语道,“没有多久,执念而已。”
“执念?你居然还有执念?”这话引起了姜朝歌的兴趣,她半醉半醒的从地上爬起来,趴在时夕弦的琴前问道,“什么执念,和我说说呗。”
一个人若将心爱之物藏起来,往往都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心底还留有一抹解不开的愁绪,也许会藏一辈子,也许会在某一年,某一天,某个人的面前,突然找到答案。
憨态可掬的姜朝歌让这个契机陡然出现,今晚注定是个特别的夜。
时夕弦的目光落在七弦琴上,缓缓的开口 : “我娘是个琴师,所以从小她便让我弃武从,希望我能如她一般做一个平庸的琴师。可我不甘心,不想就这样碌碌无为平凡一生。”
“平凡不好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安心。”姜朝歌不解。
“家国动荡,百姓流离失所,男儿都应奔赴战场,保家卫国,谁甘于平凡?没有守卫边疆的将士,谁又能安心?”时夕弦紧紧蹙眉。
姜朝歌沉默下来,他说的不无道理,若连国都不在了,何以为家?
“可我娘执拗,说什么也不许我学武,谁劝也没用。就连厉姝一个女子都可以跟着我父亲上战场杀敌,我作为将军之子却只能日日与琴为伴,就连给将士呐喊助威的资格都没有。我饱受同伴的嘲笑,他们赤手空拳就能够打倒一个成年男子,我却手无缚鸡之力……”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七弦琴,妄想砸了它……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毁了这把琴,我就可以避免被逼着干不喜欢的事了……结果被我娘发现了,抓住我狠狠地打了一顿……那是我娘第一次打我,也是我第一次见她哭……最终我被迫接受了我娘的选择……”
时夕弦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平静,好像在说别人家事一般淡然。除了那双眼睛,看透红尘的沧桑中偶尔会泄露一点情绪,散落微光。
“可你现在也不是琴师啊,而且你的武功是晋北第一,和你娘期盼的完全相反,这是为何?”姜朝歌小心翼翼的问道。
时夕弦沉默片刻,而后轻吐几字:“世事无常。”
声音轻轻的,语气淡淡的,悲伤却弥漫周身。
简单的四个字盛满了半生,概括了他所有的辛酸苦辣。
清风徐徐而来,轻抚着时夕弦,扬起他的发丝。
姜朝歌对着夜空舒展手臂,摊开掌心,感受着穿过指尖的微风,“时夕弦你看,原来风也会抚慰忧愁。”
时夕弦淡淡一笑:“清风欲解世人忧,人间何止四两愁。”他将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喝光,顺手扔了出去。
酒壶“啪”的一声碎了,满地的碎片如他满腹的心酸。
他望着姜朝歌,一把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香风带着温软的身ti靠近的一刹那,时夕弦失去理智的n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