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桂永浩的一声令下,一贯沉闷的青泽村突然陷入到了惊涛骇浪当中。
村民们都已经得知,原本属于花山院伯爵一家的土地,将均分给他们,而且不需要任何代价。
在最初的疑惑和迷茫之后,接下来他们全部躁动了起来,热火朝天地投入到了如何分割土地的争论当中。世世代代扎根在土地上的农民们,对土地的眷恋和痴迷是超越一切的。
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们,纷纷聚集到村长的家中,然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为了几片良田争得面红耳赤。
这些男人们,很多是当过兵才复员回家的,有些人甚至还带着枪回来,这些争吵很快就滑向了危险的境地,松坂村长虽然尽力弹压,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乎村长的权威了。他一个人势单力孤只能眼睁睁看着争吵一步步恶化,眼看就要演变成全村的大械斗了。
好在这时候,村子里面还有拥有最高权威的占领军,虽然这几个士兵根本不懂日语,但是他们只需要往那里一站,这些吵得不可开交的老兵们就不敢再多话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
退伍的士兵们曾经和占领军拼死相搏,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苦难和伤亡,曾让他们一筹莫展。可是在今天,仅仅几个士兵,就能在方圆几十里的这片地区横行无忌为所欲为,所有人都只能噤若寒蝉,等待着来自于将军大人的裁决。
借助着占领军的权威,松坂村长总算按照之前的大体方案,定好了本村土地的分割事宜,虽然其中肯定有不少私心,给自己和自己的亲信找了不少便利,但是这个方案大体上还是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就这样,在被召集过来的长野县地方政府的职员的公证下,把原有的地契全部作废,然后按照新的田产分割重新制作了新的地契——而这也就意味着,政府已经承认了这次地产分割的合法性。
大多数农户们自然欢天喜地,有些人甚至喜极而泣,他们世世代代都为地主老爷种地,古代的时候为藩主老爷,维新之后为伯爵老爷,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地主,从没有人想过质疑这一切是否合理,也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能够拥有属于自家的土地。
然而,如今这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却变成了现实,而且还是在国家沦亡、国土被人占领的时候。
这看起来真是一个荒唐无比的笑话,却又真切无比地发生了,让人不禁想要去深思,之前帝国的那一场又一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这一片欢天喜地当中,有一个人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那自然就是这片土地原有的主人,花山院亲宣伯爵的继承人。
花山院瑠香一直想要阻止发生在这片村子里的狂潮,但是就像站在海潮面前平摊双手拼命想要阻止海潮的愚者一样,她的全部努力都变成了白费,村民里面没有人支持她,哪怕是一直忠心耿耿地为父亲效劳的村长,此时也已经变得态度暧昧。
虽然花山院瑠香并不知道对方因为战时犯过的劣迹,现在已经完全被掌握在了别人的手里,但是她毕竟也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了,对方敷衍的态度她当然也看得出来。
她想要求助县知事派过来的职员,但是同样也无济于事,这些政府官员们根本就不肯和她有所接触——恐怕在他们看来,如今的花山院家只有一个女儿继承,而且已经被剥夺了财产,根本不值得多加关注,反而要保持距离免得被占领军盯上。
她想过要向本家求助,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她虽然安慰自己说这是因为时间仓促本家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但是内心里则清楚,恐怕大难临头的时候本家也不会给多少帮助——一来父亲人缘不好,和本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二来在如今占领军作威作福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敢于站出来和他们对抗?
试了几次之后,花山院瑠香发现自己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潮漫过,把自己的家和财产都全部吞没。
人生才过了这么点年头,所碰到的就尽是荒谬之事,简直犹如噩梦一样,不如尽数放开,远离这一切吧——心灰意冷之下,这个曾经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心想。
不管放弃还是不放弃,在这里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了,她决定收拾行装,离开这座村庄。
不知道为什么,在收拾行装的时候,她的心里反而突然变得放松了不少,也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以至于只要能离开它,她就下意识觉得庆幸。
然而,就在她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相川管家却来到了她下榻的地方,告诉她一个消息。
“桂永浩,要我过去?”花山院瑠香有些难以置信。“他想做什么?”
“大小姐,有些重要的事情需要您过目一下。”相川管家低声回答。
他的表情很奇怪,仿佛是心里压着什么重担一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研二,发生什么事情了?”花山院瑠香忍不住问。
“小姐,这个……”相川管家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又长叹了口气,“还请您过去看看吧……您看了就知道了。”
怎么,桂永浩想要对我不利吗?花山院瑠香陡然一惊。
但是片刻之后她又马上松懈了下来。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怕他做什么?大不了就把这条命也丢在这里吧,反正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临走之前痛骂这个国贼一顿,也能够出一口心头恶气。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放下了行礼,顺从地跟着相川管家坐上了车,离开了村长的居所,向着自家的宅邸疾驰了过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车并没有直接开向原本属于自己的宅邸,而是绕了一下,来到了后山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