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枝江城南五里处有一座庄院,原是当地富户霍家所有,依山傍湖,房舍轩昂,内中藏珍玩、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后几经扩建,如今已是广有田宅,足供得一二百人吃穿用度。
不过这庄子门前挂的牌匾并不是什么霍家别院,而是“隐麟院”。
这隐麟院乃是近两年湖北一带声名鹊起的新兴武林门派,其主要创始人及掌门姜琅人称“墨染麒麟”,在江湖中极有声望。除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外,更兼学识渊博,雅量高致,于诗词歌赋、琴棋画、医卜星象等领域皆有不浅的造诣,是难得一见的武全才。其十六岁出道,凭一手泣麟剑法,独挑鄱阳湖锯鲨帮水盗,声震武林;二十三岁时在广西猎杀了在当地为祸许久的凶兽、地字第二百六十七号奇物“赤心犼”,拯救一方百姓;到了三十岁,瓦剌成立杀手组织“豺祭”密谋刺杀中原正道高手,他在河北独会十七位满洲巴图鲁,瞬间便削去了他们十三个鼻子和四对耳朵,令鞑子从此不敢再南窥中原;后来更是独闯太行山寨,一人一剑杀透重围,斩杀了当年的天下第一刀法名家、大寨主“一日三枭首”淳于绝。后姜大侠深感武林各派之间深有隔阂,便致力于培养提携年轻后辈,在友人霍古桐、董诤涵等人的资助下,于故乡枝江城正式开宗立派,广纳天下青年才俊,旨在摒弃门户之见,一面精研武道,一面合力行侠,以对抗江湖阴暗角落里蠢蠢欲动的黑恶势力。
隐麟院择徒虽不问出身,但标准却甚为严格,一看人品,二看资质。一般来说,有两种途径可以拜入院进修。第一种是院导师直接推荐;第二种则是每年他们会向各大小正道门派、白道组织或世家大族发放请帖,由他们自行推荐;被推荐人经过院准备的“考验”后便能入学。
而今天,便是院组织开展“考验”的日子。
这一日,原本清幽雅寂的院门口,聚集了大批江湖中人,从衣着、面相和配饰上看,多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士。
当然更多的,是附近没事儿干来凑热闹的——比如徐北玄、宋飞鸢和吴穹这三位。
此时他们正混在一帮围观群众里,兴致勃勃地观看着院门前这场“入学测验”,三人中吴穹负责解说,另外两人负责吐槽,说得唾沫横飞不亦乐乎,就差搬来三张躺椅再配点瓜子饮料了。
只见院门外的水磨地砖上用石灰画了个直径约有一丈开外的白圈,圈中一人席地而坐,正笑吟吟地扫视着众位少侠。此人五十来岁年纪,满脸通红,酒糟鼻子三角眼,颔下留着黑亮的短髯,身穿一件旧青布袍,肩头和胳膊肘打了不少补丁,足蹬一双露趾草鞋,手里抱着一根竹竿。看这扮相,搁在丐帮里高低也得是个八袋长老。
在白圈边缘又有一人,左膝跪地,两手捂着右膝,看他岁数不过二十五六,满头大汗,咬牙切齿,神色有些气急败坏。
“山西心意门,拳法古朴,招式单调,力道雄浑,讲求全身发劲,压迫挤占对手行动空间。”场下吴穹正跟俩哥们介绍那单膝跪地汉子的师承来历,“看他下盘稳健,拳法精熟,应当是门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想不到却也拿那位前辈毫无办法。”
这使心意拳的青年再度冲入圈心,但明显气力不支,没到十个来回便被那老者用竹竿挑出了圈外,最后只得朝老者一拱手,转头离去了。
下一个上场挑战的是位剑士,见他虽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却是面容消瘦,神情阴郁,左手缠满了绷带,提一柄没有剑格、剑身狭长的凶煞武剑。这人进场也不搭话,只道一句“留神”便闪身入圈,进步递剑,直指老者眉心。
老者下意识举棍去挡,不料剑锋陡然一转,沿着竹竿去削老者握在其上的手指。老者将手一松,却是反向发力,将竹竿朝自己脚下一抛,同时抬脚将竹竿往对手胸膛踢了过去。那剑士侧身闪避,脚步继续前趋,手上攻击却是不停,如鴷鸟啄木,剑招愈加迅急。
老者一个转身错开剑刃,反手抓住半空中的竹竿,以一个挑扁担的姿势将竹竿背在肩上,脚下急转,挥出一大片浑圆劲风,终于是逼退了猛攻的剑士。
“哦?南海剑派?”吴穹眼前一亮,“这帮独来独往的主今天是高哪门子兴,从海外孤岛跑来枝江跟隐麟院打交道了?他们的剑路阴狠毒辣,最擅抢攻,不过……”
“不过此人修为尚浅,内力不济,一旦攻势受阻,很容易陷入对方的节奏而被牵制住。”宋飞鸢认真道。
他的话很快应验,老者倚靠长兵之利,不但是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海南派剑士的凶险杀招,而且还没让对方靠近周身五步范围内。最终这剑士心知无计可施,垂剑退出白圈,道一声“告辞”,就此离场。
“还真让你说着了,看来你的确有练剑的天赋。”吴穹道。
接下来上场的是个不到一米六的青年壮汉,双手装着一对长铁爪,看着骇人,不过却没在老者手下走满十五个回合。
“这位更是重量级,明明铁盘脚的火候不差,可以稳扎稳打,手上却非要用螳螂抓这种轻灵的功夫,上下盘的战斗风格压根不搭,难怪输得这么干脆。”吴穹摇摇头道。
“我说你们几个在这妄议其他门派的武功,就不怕人家听了不爽过来砍你们啊?”一个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回头一看,却是那位大盗南思齐。
“原来是南兄。”宋飞鸢抱拳行礼。
“妄议的可只有他一人,我们可啥话都没说啊,要砍也只会砍他。”徐北玄连忙撇清关系。
“吓唬吓唬你们罢了。”南思齐笑道,“我来主要是找徐兄,刚才去了你们的住处发现没人,后来听说今天隐麟院有‘入学测试’,便心想你们肯定会来凑热闹,果然不出所料。”
徐北玄:“找我?莫不是那件事……”
南思齐:“对,雷老板已经跟衙门那边打好招呼了,从今天起你就不再是黑户了。”
原来徐北玄知道自己没有合法身份,在日常生活中多有不便,在噬金鲤风波后便拜托雷富贵帮他去官府搞一个户籍。
徐北玄:“好好好,那我现在还叫现在这个名字吗?”
南思齐:“还记得蒋家地牢里那个徐啸伦吗?他被人报案失踪多日,衙门正要注销他的户籍,你现在正好顶替他的身份,还附送一间空屋子。此人在枝江无亲少故,你用了他的名字也不至于引起他人怀疑。”
这话说完,吴穹和宋飞鸢可都绷不住了,当即笑出声来,唯独徐北玄低低地骂了一声“真晦气”,心里盘算着要么先把徐啸伦的家给卖了。
那么打从今天起,徐北玄在咱这中就得改名叫徐啸伦了,日后他也将会因为这个新身份惹上一些麻烦,这个且留待后评说。
“话说回来。”南思齐问道,“今次院的入学测试又搞了什么名堂?”
宋飞鸢一指场中白圈:“喏,想参加测试的人就进白圈,能把那位老先生逼出圈的就算赢,可以直接入学。”说话间已然又有一人被老者当头一棒打翻在地,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印。
南思齐看了一会,道:“这蟠龙棍法在江湖上也算是流传甚广了,连寻常的护院武师都能耍两手,但能使得和这老头一般犀利的怕是不多。”
吴穹点点头:“至今上场挑战的人,无一不是身怀上乘武艺。蟠龙棍法充其量只能算是三流,却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这难度堪比用擀面杖战胜屠龙刀啊。”
南思齐自然不知道屠龙刀是什么,但听名字就知道是某种神兵利器,愈加凝神观瞧场中的形势。只见下一个挑战者是一位宽袍大袖、衣袂翩然的俊俏公子,生得面如冠玉,虽看着体格纤弱,可在这么多人都无法在那老者手下讨到便宜的当下还敢入场,应当是有些过人之处。
最令人费解的是,他手中提了一个木桶,里面装满了清水,不知是作何用处。
“在下京城人氏,久闻隐麟院大名,今日特来请教一二,还望前辈手下留情。”这公子拱手作揖,显得极有礼数,那老者也笑着还了一礼。
接下来,这公子踏入圈内,腕子一抖,从袖中飞出一捆白绫,看来又是一位软兵器的好手。
不过他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而是将白绫在水桶里沾湿,然后在白绫一端系上了一枚拳头大小的金属球,这才摆好了起手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