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厨端出熬好的汤药时，操练场已没几个人了，除了几个小厮在清扫，其余人都回去休息了。
夜深人静，但偶尔能听到窃窃私语声，窜在草丛间的骚动声，以及他靠近房门时，里面传出细微的呜咽声。
哭声穿透他表面的克制冷静，仿佛将他的心击碎成好几片，碎片游荡在自己的体内，不断切割着自己的血肉。
汤药的余温在冷风贯穿着的夜晚中正在散去，谢锦闭上眼睛，始终没有推开房门。
但不明所以的林辰却不知缘由，大老远便看到他端着药在苏云悠门外站了许久许久。
“殿下......”声音在谢锦做出噤声的动作时减弱，林辰放低声音，凑到他面前，“殿下，这药还是得趁热喝才行。”
“殿下在外面吗？”抽噎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殿下进来吧，夜深露重，别在外面吹冷风了。”
以为自己立了一功，林辰傻笑着附和让他赶紧进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推门而入。
帕子搭在木盆上，苏云悠坐在床上，双臂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鼻尖红红的，脸颊挂着泪珠，碎发被汗粘在额前。
“把药趁热喝了吧。”
苏云悠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垂眸看向手中的空碗，一言不发。
“抱歉，我刚刚在门外不小心......”
“无事，我现在好多了。”她深吸一口气，神色舒缓了许多，意识神游，倚靠在床边，“哭完了，这件事便揭过了。”
“我理解。”谢锦将碗收回，眼底流淌着柔情，“堵在心里的悲伤确实要定时疏通才行，不要憋着。”
“况且现在想想，一个只会耍阴招的也的确没啥值得让我伤心。再说了，成大事的路上就需要这些小事堆积铺垫，难不倒我。”
“说的不错。”见她现在如此开怀，谢锦的心情也舒畅许多，心里还在盘算，明日与赵德切磋时，要不要手下留情一些，“不过我想知道，苏小姐想成什么大事？”
“唔......这个嘛......”，她稍稍往后坐，两脚离开地面，轻轻摇晃，直勾勾地盯着他，咬唇思索着。
被泪水洗礼过的眼珠清澈无尘，透着烛火映射的亮光，但在谢锦眼里，这个光亮更可能是来自她心底的光。
“我在房里呆太久了，你让我出去呆一会，我就告诉你。”
果然美好的事物都要付出一定代价。
谢锦表情无奈，内心却暗暗窃喜。
“可是刘太医说......”
“刘太医说少动，不是不动。”苏云悠抢过他的话，理直气也壮。
显然被说服了，谢锦伸出自己的胳膊，让她扶着自己。
“不用，我走得动。”苏云悠摇摇晃晃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外走，他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走出房门，四下无人，大家此时都陷入了梦乡，她心生一计，转回去张开自己的双臂。
“怎么了？”
“嘘，大家都睡了。”苏云悠做出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环顾四周，“我想上房顶，抱我上去。”
谢锦反应了一会儿，才一把抱起她，放到屋顶上，自己也做了下来。
“今日夜空难得的清朗。”苏云悠惬意地欣赏夜空，后又俯视着整个将军府。
“在西凉郡，天空不仅清朗，月亮也是皎洁清丽。”谢锦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问她，“现在苏小姐可以告诉我了吗......不会这次也是忽悠我的吧......”
“当然不是。”苏云悠撑着头，脑中翻云覆雨，“虽然从小都有个做大事的梦想，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哪种大事。”
“也许是成为在府中可以当家做主的人，又或许是成为一名侠客扶倾济弱，了得天下事，也有可能是像娘一样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我始终不能确定，但我能感受到那件大事的标准潜藏在我心里某处，所以我想出去看看，找一找内心的答案。”
“那我便祝你早日找到内心的答案。”
“嗯！”谢锦对自己的肯定，让她喜从中来，自己整个人斗志汹涌，她强撑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回应着。
不知坐了多久，她澎湃的内心渐渐平息，困意卷土重来，侵入她的大脑。
忽而掀起大风，谢锦忍不住打断两人的闲情逸致，“起风了，我们......”
话音未落，突然有什么落在自己肩上，他小心翼翼转过头，身旁的少女正靠在自己身上，胸膛起伏均匀。
他取下外袍，披在她身上，任由她靠在自己肩上，眼睛不离地上那片如他内心一般舞动的枯叶。
沉睡中的苏云悠不知晓他们在外面呆了多久多久，只知道当第二天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她心满意足地伸着懒腰，枕着手盯着头顶的房梁。
门外响起敲门声。
想都不用想是谁。
“稍等！”
收拾好自己后，她坐在圆桌前，允许他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