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宋义看上去不动如山,实则内心早已肉跳神惊,背后更是出了一层细密冷汗,脊骨爬上森森寒意。他想的与宋宁刚好相反,在他看来,定是皇帝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嫌弃宋宁出生不详身世有碍,方才设下此局。
此时的他十分后悔,当初就不该听萧氏所言,将宋嫣许给七皇子就什么事都没了,如今倒好,本为衷心之举反而弄巧成拙。
如今显然以触怒天子,面对质问宋义匆匆行至殿前,双臂抱拳举过头顶,鞠躬至地:“陛下息怒!臣有罪...臣行事莽撞思虑不周,险蒙蔽圣听误皇子姻缘大事,请陛下降罪!”
皇帝神情肃穆,愠怒道:“想不到,朕这皇儿连婚事都如此坎坷,罚你...”
“父皇!”
变故再生,一男声响彻大殿打断了天子未完之语。
众人寻声而望,瞧见一坐于轮椅上的清俊男子由内侍推着缓缓而来。
见着来人,宋宁只觉浑身血液都为之一凝,竟是钟离琰。
“皇儿怎来了?”
话说一半被人打断,放在往常皇帝早已要了那人狗命,然如今打断他话的人换成这位嫡子,他也只是微顿一霎。
钟离琰被人缓缓推至大殿中央方才停下,因身体不便,他只能俯身致意:“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公孙皇后在看到来人后一改忧容:“好好。”
“皇儿唐突,有几句话想问问国师,望父皇恕罪。”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虽不知钟离琰此举何意,可目前状况皇帝只能点头应允。
谢过天子后,钟离琰这才不紧不慢看向国师:“先才于殿外闻国师之言,吾心生不解,望国师解惑。”
吴玄子抱臂回道:“殿下请讲。”
“据吾所知,在父皇下诏婚约之前可是让国师批过八字的,怎得又生了变?国师这卦算的未免有些儿戏。”钟离琰虽目光淡淡,可说出的话任谁听了也明白其中的责备之意。
然吴玄子面对对方毫不客气的质问却未露出丝毫心虚不满,他眼观鼻,鼻观心的从容答道:“殿下恕罪,此事说来话长...”
“皇儿,不可无礼。”
吴玄子正欲解释,公孙皇后猛然色变出声打断,而后她似有愧疚的看向国师:“此事说来怪不得武安侯,更不应责难于国师,说来都是本宫失察,当日错将另一人的八字送与国师,这才有此纰漏。”
她望着不远处的宋义大有深意道:“本宫原以为武安侯只有一女,便是那嫣丫头。恰此女自小便与本宫亲近,故而当日陛下告诉本宫议亲一事后,本宫也未细问,便将嫣丫头的八字拿给了国师。这才闹得这场乌龙。”
说到此,她缓缓起身朝着皇帝跪下,满是歉疚道:“陛下息怒,此事都怪臣妾行事不周,还请陛下责罚。”
当着满朝武及朝廷命妇的面,千金之躯竟公然跪下自省认错,为保项上人头殿下众人匆匆底下了头,心底纷纷叫苦不明白今日帝后演的都是哪出,就为一小小婚约?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一些不明真相的糊涂虫将皇后这话信了八分,但总有精明之辈觉出此事漏洞重重,虽不知帝后为何如此一行,却从寥寥数语中察觉到了皇后言中风向,当即有人大胆提议:“陛下,臣以为娘娘无心之举反促良缘。非但无过,反有顺应天意之功。既都是侯爷嫡女,臣以为这婚约也不是不可延续,不如顺势推舟,将长女换做次女便是,此为佳话也。”
咚的一声,宋嫣一不留神打翻桌上杯盏。
宋宁唇角微勾一眼扫去:“恭喜妹妹,看来姐姐终究是那无福之人啊。”
“宋宁...”宋嫣磨牙凿齿,压抑着声音狠狠道。
二人这边的动静不大,并未引得众人注意。
“这...”
钟离琰的突然出现,显然打破了帝后之间原有的计划,既然皇后将此事顶了罪,那宋义倒是逃过一劫。老皇帝依旧一脸肃容,一双睿智的双眼犀利的扫向宋义,其中不满溢于言表,还好宋义始终低着脑袋,否则定当骇然。
眼下自是不能真去怪罪于皇后的,既然有大臣出来打了圆场,皇帝沉默半晌终是点了点头,他先让众人平身,然后才道:“此事甚为波折,兴许真乃上天授意,爱卿所言倒有几分道理...皇后无心之举倒是阴差阳错间为皇儿选了一位真命之女,如此,那便...”
“父皇!”
皇帝话未完,再次被钟离琰打断,凡事有一不可再,老皇帝这下显然有了几分不悦,哪怕是宠爱的嫡子,也容不得对方当着群臣之面下自己的两次脸面,遂皱眉看他:“老七,你可是有话要讲。”
公孙皇后同样看向这个往日话语极少的皇儿,见对方触怒圣颜,心底暗自着急的同时又有些不解,不明白今日对方为何这般反常。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钟离琰此人论相貌气质同样拔萃,他既不似钟离胤的神采英拔,也不似钟离宸的雍容闲雅,更不似钟离月的绝代风华,他更像那寒冬初雪,容貌清冷仿佛与世隔绝,孤高清傲的性格常拒人千里之外难与常人亲近。
不知真相的人每每见到此子,皆会感慨上苍作孽,怎就让其残了呢?否则又该是一位怎样风华的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