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人是不能随便许诺的。
比如像现在,夜深人静,慕容恪躺在旅店客房里,烧得迷迷糊糊,连下榻倒杯水都做不到。这几日太劳累,身上伤口好像感染了。但由于伤在背后,他没有丝毫自行处理的手段。
其实中午他就不行了。明明大太阳照着,用午膳的时候竟然浑身发冷。他知道她急着去找师父,不愿意耽搁行程,于是强撑着到旅店附近,终于撑不住了,不得不让大家休息一晚再赶路。
意识一片混沌,他想起段池那日趁慕容俊去解手时偷偷与自己说的话。
“玄恭,你虽然年纪比宣英小,但比他稳重很多,知道以大局为重。”段池叹了口气,“我相信你看得明白局势,他现在在朝中的依靠只有你了。”
他点点头,说舅舅放心,自己什么都明白。
由于兰阙的缘故,慕容皝对慕容垂的偏爱非常明显,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做局,除掉慕容俊,给慕容垂将来继位扫清障碍。
朝中大臣在慕容俊与慕容垂之间摇摆不定。等再过几年慕容垂长大,握有军功,慕容俊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地位虚弱的世子需要有劳苦功高的宗室兄弟保护,他是最好的人选。虽然从小到大没有享受过作为燕王儿子的特权,也不得不承担起属于他的责任。比如维持国本稳定,比如防止祸起萧墙。
他比世子年纪还要小,有时觉得喘不上来气。
“唔……”胡思乱想间,一只冰冰凉凉的手覆上额头,兰非晚皱眉道:“怎么这么烫?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他这才发觉兰非晚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慌忙拿开她的手,谁知反被握住:“啧,手也这么烫,是不是伤口感染了呀?”
他无力逞强,只道:“有可能。可能是背后那一道,那里很痛。”
“起来,我看看。”
“……”慕容恪闻言,下意识装死。
“伤口感染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事态紧急,兰非晚懒得与他婆婆妈妈,直接用命令的口吻道:“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口。”
他们这一行人讲究速战速决,故燕王没有给配医官。他也知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再烧下去,耽误行程,兰非晚也会怪自己的。只好费力爬起来,低下头,颤颤巍巍解开衣襟。
少年人的肉体相当紧实,平日穿着衣服显得略有消瘦,衣衫除尽却是宽肩细腰,一副顶顶好的架势。雪白的肌肤上,遍布伤口与淤青,像落在雪地里的一支支红梅,叫旁观者心头也泛起艳丽的疼痛。
她看了眼他背后的伤口,心道果然。
“我帮你重新处理一下,痛的话就叫出来。”她把工具放在蜡烛焰上消毒。接下来要用剪刀把烂肉剪除,再重新敷止血粉包扎,不必说,定是一场浩劫。
但当兰非晚真正开始动作时,慕容恪还是和那天一样,过分安静、过分顺从,披散的金发悄悄被冷汗浸湿了。疼得厉害时,那漂亮的肩胛与蝴蝶骨会有微微的颤抖。薄薄的皮肤表层氤氲着汗水,看上去相当可怜,让人心疼。
他全程一声都没叫。直到兰非晚说好了,帮他穿好贴身的亵衣,扶着他重新侧躺下去,才发现他眼睛和鼻头红得不成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哭过。
男孩子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掉眼泪的事实,所以兰非晚假装没看见。烧了点热水,给他擦擦脸和手。
他消停了一会,然后整个人又蜷缩起来,喃喃说好冷。
兰非晚非汉家女子,跟师父漂泊惯了,经常两个人在桥底凑合一晚,不大注重男女大防,见状,就问他:“要不要我抱着你睡?这样好的快一点。”万一他一烧烧个两三天不能动,师父那边怎么办?
他显然神志不清,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说什么。于是她只脱掉一件外衣,上榻去抱住他。
慕容恪抖了一会,很快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
去掉了诱发高热的烂肉,好转得相当快。天亮后慕容恪已经完全退烧了。除了头有点晕后背有点疼外,没什么其他症状。
他在榻上发了一会呆,打算穿上衣服洗漱一番。扭头看见边上的兰非晚,竟如失节女子,“啊”地叫出声来。
兰非晚被他吵醒,倒是淡定:“你醒了?跟昨晚比起来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