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家修石坝拦截小龙河,迫使三山镇人每年都要花钱买水用;白桥镇以每年纳米千石给应家的代价,换得灌溉大龙河之水。
如此贪财不义之辈,却肯让大龙河流经狗牙镇,一粟不取,一钱不要,世人都说是应嵩妹妹嫁到了狗牙镇之故,可池舟总觉得不合理。
因妹妹一家而照顾整个狗牙镇,应嵩没这么大度。他如此做,一定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应家称霸乡里多年,刑案累累,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全身而退。池舟查阅卷宗,发现其都是靠缴纳赎银脱罪,但赎银之数,少得可怜。每回永淳县衙裁决的赎银数目,最终都会被柳州府削减。而这削减,甚是有理,全都有律法可依。
显然,有一个精通律法的人,在帮应家。
“这个人就是你。”池舟望着海会,“你是狗牙镇人。”
海会沉声:“应家帮扶镇子,我自当回报。”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池舟冷言,“什么回报,明明就是你跟应家联手,应家每年给你的银子不下千两。否则,以你的俸禄,岂能日日在这鸿记酒家把盏?还包占了卢铁匠的内人。”
海会脸上浮过一丝慌乱。
“为了打动柳州徐知府,应家出银子,而你则……”
“住口!”海会忽地狂喊起来,“你知道什么!你是状元,仕途无量,哪里懂我们小吏的辛苦!一年一年熬着,却没有升迁的指望,一辈子都要在这穷乡僻壤窝着!谁不想过体面的日子!我也是没法子!”
所以就献出自己的妻子,就跟豺狼为伍,鱼肉百姓!
池舟瞥他一眼:“永淳县衙,六房胥吏,哪个不苦,哪个不难?少找借口,分明就是你欲壑难填,急于求成,才跟应家沆瀣一气!”
“说吧,这次为了置我于死地,你是如何吩咐孙牢头对应旭下手的?”
池舟把茶杯放在茶案上,从腰袋里取根银针刺入水中,银针渐渐变黑,他以银针挑出片长叶,“这胡蔓草,生于小龙河畔低洼潮湿处,应嵩给你的?”
*
三日时限很快过去,郑辉搜捕池舟一无所获,只好硬着头皮跟知府大人请罪。
徐豪当即提笔,要修给柳州府督司,以办差不利为由,削去郑辉的千户之职。
“大人息怒!”郑辉跪趴至徐豪脚下,抱住其腿,连连哀声,“请大人再给个机会,小的定当肝脑涂地,鞍前马后,报大人厚恩。”
徐豪想踹他,奈何抽不出腿,于是拿起茶盏,狠狠砸了他个渲染脑壳。
“请大人用力,只要大人能解气,小的甘愿让大人打死!”郑辉顶着一脸血水,道。
徐豪忽地笑了:“松手,本府暂且留你一命!”
“谢大人!谢大人!”郑辉忙不迭地叩首。
“听着,你的命留下了,须得寻个替死鬼才成。”徐豪一脚踩上郑辉的肩头,“去找个人来,脸弄花,身量、年纪都要跟姓池的差不多,明白吗?”
池舟匆忙离开县衙,敕牒告身都未带走,留在衙中,那么只要寻具相似的尸身,就能诬其畏罪潜逃,不慎亡故。
只要卷宗做得好,将来就算翻案,也可推到仵作、搜兵身上。
且翻案的可能微乎其微。
池舟虽是状元,却因拒绝悦安公主招婿而得罪当今圣上,不得入翰林院,只在工部观政,又被发放到这偏僻永淳县。
这样的人,谁会在意呢?
郑辉混迹官场数载,这点子心思,稍稍一想就能想通,他当即应命,又叩谢了知府徐豪,旋即去办。
然想得清楚,做起来甚难。
池舟北人,身形瘦长,郑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替死鬼,最后幸得心腹旗长提点,说城西卢铁匠有个弟弟,长得高高瘦瘦的,还是个生员,也许能用。
“还等什么!快去拿人!”
那旗长去了很久,都掌灯了,也不见回来。郑辉心下纳闷,这种事不好张扬,除了心腹,只能自己办。
郑辉换了便装,徒步赶去城西,很顺利地寻到卢铁匠家。
那是一所三进宅院,收拾得干净利落。
“铁匠这么有钱的吗?”郑辉记起自己的二进小院,一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
他跃上墙头,只见二院灯火盈盈,东侧厢房有人交谈。
“哥,我都知道,会好好攻,下次院试,一定过。”
“读别累着!想吃什么就跟你嫂子说,现在家里有钱了,不用省。”
房门推开,一个壮汉步了出来,正是卢铁匠。
郑辉伏身,直到卢铁匠进了后院,那里也亮着灯,隐隐还有刀板响,放才跳入院中,快步走到东厢房前。
他隔着窗格往里瞧,一个青年正伏案温,窄瘦的肩背撑不起布袍,松松垮垮的,全无读人的板正体面。
“怪哉!那旗长哪儿去了!就这么个瘦弱人,还不是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