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吃过早饭后,华辰和段立仁一人背着一个包裹踏上了西行之路。是的,段立仁昨晚说的“没有收拾好”就是要再为华辰准备一份行李。包裹中不仅有吃的和一套衣服,还有不少银钱,华辰心想,这算是给自己的报酬吗?其实大可不必,日后兑现他的承诺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越国通往楚国的官道上,果然有大批逃荒般的难民,他们全都衣衫褴褛,因为一路奔波,又没有充足的食物来源,大多数人是瘦骨嶙峋,脸色呈现出不健康的蜡黄色。为了生存,他们只能背井离乡,否则就会被瘟疫“吞噬”,可费尽千辛万苦逃出“魔域”后的楚国百姓被没有真正地逃出生天,他们的周围是一群持枪握戟的越国士兵,押解这这些难民不知去往何处。
越国士兵的行为无可厚非,在这个时代,军人对待别国平民本就不会心存怜悯,更何况是一群可能带给自己国家瘟疫的难民。
看着这些楚国平民凄惨的模样,华辰不禁开始审视自己:自己真的变了,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要是以前遇见这种事情,自己一定会抛下一切,多救一人是一人。可现在却要需要被迫才参与进来。
人生在世,有些想法、有些认知总是会不断改变的。如今对华辰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自从感受过越女“死去”的彻骨的寒,华辰才知道了有些人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无可替代。他庆幸当初自己奋不顾身地救回了庆忌,让他能有机会改写历史,入主含光殿;也不后悔在南越用三千九黎战士的鲜血换回越女的笑靥如花。同样,荆楚大地之上成千上万的疫民也不及夷光一人重要。无它,一个是亲人,而另一群是路人。
三天的行进,华辰和段立仁没有多少交流。一来越来越多的难民让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二来矛盾已经形成,两人虽然都没有点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和气气,但内心的隔阂哪是说消散就消散的?
第三天华辰和段立仁是在楚越边境的一家酒馆里落脚的,小酒馆里人满为患,两人只能再次挤在一间客房。酒馆里的客人几乎全都是是为了躲避瘟疫而离开楚国的有钱人,与那些逃难的楚国平民不同,这些地方贵族走到哪里都能很好的融入进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能使磨推鬼,当然也能使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活得很好。同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家店的老板也毫不顾忌可能存在的瘟疫患者,接受了所有能给他带来收入的人们。
晚饭还算不错,小酒馆最近生意大火,做的菜味道也不错。华辰这两天来做了平常人四五天才能完成的事,毕竟他是昨天早晨才从竹林出来的,而今天晚上已经绕了一大圈快到达楚国了。吃完饭后华辰放下食箸,向没吃多少的段立仁交代一声后就径自走出酒馆。
楚越地处江南,本应是苍松翠柏,四季常青之地,可这处在两国边境的小酒馆周围方圆数里之内却如同塞外一般黄沙漫天,地面被沙石覆盖。华辰想这小酒馆生意如此兴隆也多半得益于此吧,毕竟劳碌的旅途中人在看到这样恶劣的环境大多会选择休息一番。
仰卧在一块宽大的花岗岩上,华辰闭上双眼。作为一个爱观察的人,如非必要华辰不会这么做,实在是被沙子眯了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因为沙石沙沙作响,华辰并没有听到段立仁的脚步声。走到华辰身边,段立仁在花岗石的另一侧倚坐下来,没办法,花岗石虽大,却也容不得两个成年男子。
将后脑往岩石上碰了几下,段立仁开口说道:“这么差的天,出来干什么,要不是这地方还算显眼,黑灯瞎火地我都找不着你。”
“店中人多,声音嘈杂,还不如这单一的风沙共鸣来得悦耳。而且谁知道会不会感染疫病,万一还没研制出有效的药物自己就搭在里边了,那不就完蛋了。”
“不是所有人,而是某些人,那个人就是我吧?你终究还是怨恨我的。其实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但是不应该啊!”
“段大哥此话怎讲?”华辰平静地问道,华夏的字就是如此奇妙,比如说现在谁都不能确定华辰到底是在问段立仁为何会认为自己有所不满还是问段立仁为什么不应该。
“我且问你,你现在留在越国能做什么?”
华辰不语,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没必要跟段立仁说,反正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华辰想留在越国,而且直接去会稽,就凭一人一剑,一进一出越王宫将施夷光带出来。
华辰从来没有怀疑过前一点,当然,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后一点。他自信能出入越王宫,却无法在成百上千的守卫中将施夷光安全地带出去,这也是他现在跟着段立仁住在小酒馆而不是独自居住在会稽城中的某个地方谋划着越王宫的布防和路线。
“你能说服甚至说见到越王吗?不能;能只身前往越王宫将你妹妹带出去吗?也不能。所以说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那为何不随我一道来楚国呢?昨晚你亲口说道自己是医者,而且我可以确定你还是一个医术比我高出许多的医者,可你看看自己,像个医者吗?”
段立仁说着说着就变得激动起来,后来直接捡起一块石头扔向天空,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模糊的抛物线,而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段大哥,既然说开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华辰倏地一下从花岗岩上坐了起来说道:“说真的,段大哥,我现在对你是说怨恨谈不上,说不理解倒是真的。你说我求你办事,你让我先答应你的要求,这很正常,可你这要求也太奇葩了吧?这哪是你的要求,分明就是在拿自己手中的筹码为千千万万的楚人提要求啊。
我自认为有作为一名医者的基本素养,要不是二老新丧,小妹又在深宫之中祸福难测,我一定也会去楚国救治疫民的,可你这也太~呃~太投入了吧?
让我更加无法理解的是你的身份,你是段正德老国公的儿子,弃政从医已是不可思议,关键是你还不为名不为利,你知道吗,以前有人称我为神仙,可我觉得你才是神仙,无欲无求的神仙。”华辰七分真三分假地说道,因为夷光的关系,他现在不能喝段立仁闹翻,甚至不能引起他的不满,所以华辰淡化了自己本就不多的不满,将话题转移到段立仁个人身上。
段立仁听后果然不再纠结于华辰的态度,转而说道:“你肯定觉得我很傻,以前的朋友也都觉得我傻,甚至没有一个不在背地里嘲笑我的,段氏一族的长子,将来的族长,越国的上卿竟会成为一个医者。毕竟在平民眼中,医者高不可攀,但在贵族看来,那不过是一件工具而已。我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公子你信吗?”
“信,当然信。段大哥这般年纪看模样都能迷倒一片少女,搁在以前更加如此吧?”
“你少拿我打趣,我什么模样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好吧,好吧,其实我是真不信,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位浪荡公子变得不食人间烟火了呢?”华辰又躺下了,人总是要适应环境的,他和段立仁一同去楚国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再说都快到了,还怨天怨地怨空气,那自己怕是个傻子吧。与其闷闷不乐,还不如淡然处之,再说,华辰能感觉得到段立仁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几天来,自己了解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压抑,听听故事也挺好的。
“因为一个叫霓裳的女子,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越女。”
华辰躺在花岗岩上刚准备伸个懒腰,听到段立仁的话后直接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