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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窗边

解不寻原来还是坚持自己去的,但阿忍表现得很不信任,非要去不可。伽衡闻言便要一起,被两人强制摁在原地养伤。

“你知道平康坊里人最多的一家妓院是哪家吗?”

“我怎么会知道。”

“不信。”

解不寻笑了,“杨芹家。杨芹是鸨母的名字,你们不是闻辩的朋友吗?他娶的小就是那里出来的。”

他轻功捎人的方式是挽她胳膊,卡住她腋下,然后阿忍全身的重量便全挂在一根胳膊上,每转移一个地点还要挨一下地,脚崴了好几下,体验感极差。解不寻说他并非是武功最强的人,但轻功大概是的,在敌不过时用这轻功逃跑从来没被追上过。更重要的是练得多,他闲暇时也不喜欢练剑,但喜欢爬到房顶上看月亮。

“和鸟赛跑也有意思,”他在劲风中说,“它高高地飞过,我就跳来跳去地追,最后总能抓住它。”

阿忍想象着他在檐牙高啄的朱瓦上飞来飞去,只为搏下面那些仰头观赛的小娘子一笑的场景,觉得很符合他的做派。解不寻脚步很轻,没有引起巡逻士兵的注意便越过了平康坊的土墙,阿忍的脚趾又在墙上撞了一下,忍着没出声。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进去,楼外有六个叛军把守,再往外就是坊门口的守卫,以及坊内巡逻队——大概二十多人。解不寻在她耳边用气音道:“这比大慈恩寺的士兵少多了。可以静静地都杀了,不惊动坊门口的人。”

“再围着杨芹家转一圈,找个窗户进去吧。”

平康坊往常素来都是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楼栋密集,街道狭窄,彩锦霞幄,屋檐与屋檐之间还悬挂着灯笼、彩带之类的装饰品,很适合隐藏。解不寻也觉得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依言转了半圈,找到一扇合适的窗户蹿了进去——阿忍的头在窗棂上狠狠磕了一下。门外的脚步声顿住了,解不寻一掌把她推进衣柜,自己则向反方向滚了一圈,蹲在梳妆台底部,在雕花的孔隙中注视着房门。

房门打开了,一个士兵疑惑地走进来,径直就朝着看起来最容易藏人的衣柜走去。解不寻在心中叹息一声,伏着身子从背后靠近,岂知柜门突然弹开,一根珠宝嶙峋的项链抽在了士兵脸上,在其捂脸后退的时候阿忍迅速从衣柜里溜出来。解不寻上前一把把他摁倒,笑得不行:“你还挺机灵!就一个人紧张什么,我不是在嘛。”

“以防万一。”阿忍揉着额头,转脸对那个吓得抖如糠筛的士兵说,“你好好配合,我们不杀你。杨芹家里有几个士兵?现在可以出去吗?”

他疯狂摇头,头盔把年久失修的地板蹭得嘎吱作响,“不可以!楼下就有人在走廊里喝茶,现在出去会被发现。晚上会有更多人回来。”

“回来?这里是驻军的地方吗?”

“不是。他们把大多数妓女送到洛阳了,还留下几个,每天晚上就回这里......”

阿忍睨他,“那吕蒙恩有没有下达什么命令,全程抓捕什么人、找什么东西?”

“我们是孙中监的部下,与吕中省无关,两位官人素来不合的。”士兵在几句话中就感受到了这个小娘子的态度,泪眼汪汪地争取着她的谅解,“昨天是听闻吕中省的部下在抓捕什么人,我们中监听了,说不许他擅自杀人,抓到谁也需先送到自己那里去。”

阿忍和解不寻对视一眼——什么情况?看似毫不相关的孙孝哲也掺和进来了?听说孙孝哲裘马华侈,颇事豪贵,残忍好杀,宗室贵族好像都是他杀的,如今却约束下级杀人,而且似乎有种含糊的针对意味。昨天才开始的。

“先带我们见那些姑娘。”

“等一下,”他神色恳切,“楼下有人。换岗的时候我便带你们下去。”

于是阿忍和解不寻便在房间里悠转起来了,房间不算大,然而整洁素雅,只是因为近些天无人打扫而蒙上了一层灰。刚才供她藏身的衣柜里只有几件素白的袍子,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居多,收纳在做工精巧的小格子里;窗台上有一把浑圆的七弦琴,被手工做的麻布罩仔仔细细盖着。柜也是手工打造的,很粗糙,然而上面摞了很多卷,有竹简写着的经典古籍,有卷轴装的论述章,涉猎甚广,大多数籍阿忍听都没听过。她本来读章也读得不多。

屋主人好像最喜欢曹植,曹植的章最多。

解不寻打开一个装满纸张的抽屉,“哟”了一声,“八月六日......这好像是日记。”他也不觉得看人家日记有什么不好,径直读了下去,“八月六日,妈妈授我七弦琴,姐姐赠我黄金珰。字迹稚嫩,想来是很小的时候写的。”

不仅字迹稚嫩,纸也黄脆,他关上这个抽屉,打开下面一个抽出一张继续读道:“三月十八日,客行令出错,我判罚言辞不工,妈妈责打。杏蕊求情,一并责打。记请杏蕊吃酒一顿。”

“五月一日,岐王为姐姐掷三百万。”

阿忍对看别人日记还是感到不好意思的,奈何实在好奇,也没阻止解不寻,一直默默听着。这位无名屋主记录的都是些生活中的琐事,围绕着四四方方的院楼和妈妈姐妹展开,字迹也越来越绰约姣美——这家妓院品级高,妓女都是要才貌双全的。屋主后来就写得少了,大概是长大了,心中所想不敢交付于口无遮拦的纸张,最后一节抽屉里就只剩她写的诗和练的法。

墨迹在纸上摇曳生花,“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一纸契将她死死钉在这腌臜地,她在抽屉里藏着一个浪漫恣意的汉魏王子。王子盼望他的爱情,她也盼望缥缈的、纯净的、似乎永远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爱情。

君怀良不开。她没等来君,等来了叛军。再看已觉得是血泪之词,不忍卒读。

解不寻沉默地把抽屉梭了回去。也就在这时,趴在门缝上看的士兵哑着嗓子道:“可以了,快走吧。”

他领着两人下三楼,拐进一间放扫帚等杂物的储物间,轻手轻脚推开门,汗臭和刺鼻的霉味已经飘了出来。六个小姑娘在里面把地铺铺到一起、坐成一团说着悄悄话,见有生人进来,均是惊得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露出一双双圆睁的、青黑的、凹陷的眼睛,头发油成一绺一绺的粘在脸上。

她们看起来没有十四五岁,本是单纯学艺的年纪,在长安沦陷之前还没经历过“梳弄”,如今却成了大帮男人的......

更要命的是,她们看清解不寻的样貌后重新放松下来,其中一个单眼皮的姑娘站起来用一种惊喜的语气嗔怪道:“解大侠!我们听说过你,还念过你的名字,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解不寻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听见。若我能听见,一定会来的。”他认真地说,回头看了一眼阿忍,“我等会儿就把你们都带出去,两个两个一捎,赵娘子可以留在这里等等吗?”

阿忍鼓励地点点头。

“不过你们要先帮哥哥一个小忙哦。杨芹家里有什么跟佛教相关的东西吗,经、雕塑之类的?或者在圣上弃城到叛军入城这段时间内,有没有添什么物件?”

几个明显兴奋起来的姑娘面面相觑,摇了摇头,“这种地方怎么会有经,多扰客人性质。”

“一本也没有收藏吗,你们学习也不用学这个?”解不寻锲而不舍地引导着,“或者是别的什么,一切和佛教相关的都可以。”

单眼皮的女孩揪着自己下巴上的一块肉,不说话,后面有个额头生疮的女孩怯生生道:“其实每月八日、十八日、二十八日,我们——”

“——我们要去保唐寺听比丘尼讲经!”单眼皮反应过来了,抢着说,“平日我们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每月只有这样三天可以出门,还要向妈妈交一贯钱的押金。而且不仅是杨芹家,平康坊里几乎每家都要去。”

“好,好!我先把你们送出去,然后再——”

单眼皮打断他:“先把她们留在这里,我跟你去。保唐寺是个小地方,现在又遭了打砸,免得你认不出来。”她无疑是这些女孩中的领袖,语气果决,其余女孩都望着她一脸崇拜地连连点头。解不寻于是找了根粗麻绳把士兵五花大绑起来,叫女孩们看住他,不放心,又回来一掌把他拍晕了,这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捎着两人出了杨芹家。

单眼皮兴奋地轻声尖叫着,在空中张开双臂,暖风抚过她不曾被人爱抚过的脸庞。保唐寺确实难找,叛军五日前在坊东放了一把火,把建筑燎成黑熏熏一片,倒的倒塌的塌。不过她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是因为这个视角太独特,而不是认不出仅有的自由时间里的唯一去处。

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士兵在不远处站着打盹。三人静悄悄落地,阿忍踩倒了什么凸起的东西,和地面黏黏糊糊黑成一块。她用鞋底捻了捻,出现了一个“唐”字,连忙捡起来要用手擦,解不寻不屑道:“有什么好擦的,别把手弄脏了。”抬脚就往石阶上走。天突然变阴了,乌云缓慢滞重地在上方压过来,将保唐寺挤压地更加矮小、破败。

由于院墙建的高,寺庙内部没有被火灾波及,天王殿中的弥勒佛在昏冥晦暗中咧嘴笑着,两侧的四大金刚造型夸张、面目狰狞。三人均拜了拜才往里走,沿着中轴线穿过大雄宝殿,最后来到侧边讲经堂。讲经堂布置的很简陋,满地都是被跪扁的旧蒲团,已经霉点斑斑;正前方有红木搭成的讲台和一张高背藤椅,是方丈用来讲经的地方。

很简陋——简陋到长安人家都不愿意来这里听经,他们多的是好去处,就算要来,也是为了免费看美人而不是听经。每月的三日里,脂粉尽褪、衣裙规整的妓女从各家门楼里鱼贯而出,无声地汇集到这里,像青石板缝里隔夜的雨水。姐姐们跪得虔诚,听得专注;她年纪小,什么都听不进去,每每都魂不守舍地往窗外看,可惜被探头探脑的无赖男人挡了个严实。

方丈含混不清地讲着自己都不想再听的经,甚至被外面的嬉笑议论声盖过。更远的地方,更远的长安大街上常传来吹吹唱唱、敲敲打打的乐声,听得不真切,却如猫爪般挠着她的心——在做什么呀?是西域朝贡的狮子来了,还是皇帝的銮驾经过了呢?最后的最后,大家起身合掌、感谢方丈的开示,有人摇晃她,叫她赶紧排队回去,单眼皮这才不得不把心神从远方的亿万种声响中抽回来。

她发现姐姐们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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