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为了方便习武,将常穿的衣裳都换作了胡女服饰。
姜氏兄妹二人的生母是名胡女,虽说她生下姜义不久便与世长辞,但那眉眼深邃、比汉人多带几分冷艳的相貌,如今仍可从二人脸上瞧出几分来,也正因此,姜义才能借机混进昏晓堂。
兄妹二人并肩而立,再一瞧李有才与张琮,真可谓美人各有各的美在,恶人也是丑得千奇百态。
这幅装扮,李有才不曾见过,一见姜义,登时愣在原地,笑容越发猥琐。
见状,张琮不屑地瞥他一眼,大声咳了几下。
他的偏好向来是腰软嘴软,性子也软,轻易好拿捏的姑娘,自然不明白李有才痴迷于姜义是究竟为何,这么一个泼辣蛮横的女子,也就脸蛋还能看。
李有才回过神来,向几人赔笑道:“诸位下午好啊!姜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张大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专程来帮你的,你该感激才是。”
张家侍从搬来一条长椅,张琮半躺在其上,揽着身旁女子,斜睨她一眼,带了审视意味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换了个姿势躺着。
姜义嗤笑一声,道:“我还当你们是来剿匪的呢。”
她这一笑本是嘲弄,可在李有才眼里却被故意当成了示好。
李有才道:“可不就是嘛,姜义你不知道,这客栈里住了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你快些让我们过去,替你把那犯人抓了。”
见他故作懵懂,姜和更是心生厌恶,当年那些令人恶心的事,姜义不曾深入了解,他却是一清二楚。
姜和压抑着怒气,道:“趁我还没动手揍你,你最好赶紧走。”
李有才一听,脸色骤变,若是方才看着还有几分客气样,这时便只剩阴狠毒辣了,然而这些无意露出的可怖神情在眨眼间又被收回。
他扯出个假笑,两眼笑出深如沟壑的纹路,道:“姜大哥,这回事关重大,我们要抓捕的可是朝廷要犯,我也是替诸位的安危着想,还请诸位给我李某一个面子,让兄弟们执行公务。”
说罢,他拱手躬身行了一礼。
姜义冷声道:“若是想搜查,拿批来,要是想动手,那就别废话了。”
在场的人当中,除她本人不善武艺,其余的人是各有各的绝招在身。
张四方、姜和、万里三人自小有家中长辈教习,只是不知为何,所有兄弟姐妹都在练武时,只有姜义被排除在外。
水稻不曾与人真正动过手,可从前练过的大招在陈杰近日协助下,渐渐能够上手,此时正跃跃欲试,意图大展身手。
李有才维持着恭敬的假笑,道:“诸位放心,批明日就会送到你们手里,今日耽误了姜义做生意,亏损的钱我也会自己补上,这样处理,诸位可还满意?”
姜义心中烦闷,不想再同他多纠缠,闻言,她疲累地道:“既然批还没签好,那就明日再来吧。”
李有才一听,忙道:“批是由张大人签署,张大人已经……”
话说到一半,张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废物一个,还跟他们说什么,这群阻碍知府办事的,通通抓起来!”
话音刚落,数名衙役围攻而上,他们为了这份赏功,竟罔顾律法,当众仗势欺人!
然而,官府衙役大多是些好吃懒做,托了关系走后门的人,无非是仗着这个名头,才能在百姓中逞威风,在这一众练家子面前,那几下赶鸭子似的挥棒还不如猫抓来得凶狠。
客栈这地方算不上大,楼梯只此一处,几人挡在楼梯前,兵来将挡。
无需多言,陈杰与水稻便挥舞着笤帚,居高临下,飞快拍中来人面中,一手拽出木棍,抵在一个衙役胸口,稍一使力,两道身影齐刷刷地踉跄着后退,像搅动浑水般退向人群,带倒身侧一众衙役。
张琮气急败坏地挥动手臂,喊道:“打!不听话的都给我狠狠地打!”
李有才袖中双拳紧握,站在一旁,面色阴沉,紧盯着姜义不放,姜义倒是无所谓这人怎么盯,她借着掩护直奔上楼,往乔牧也的房中去。
行至房前,她反而不敢开门,近日乔牧也的种种作为都像是在预示着他即将离开,姜义始终觉得交友如豪赌,即便此刻相谈甚欢,互达心底,也说不准对方下一刻是会与你成为挚友还是往你身上捅一刀。
可她依旧愿意捧着一颗真心相待,人性终究有好有坏,她执着于在这广阔天地间尝遍百般滋味,这才不算白来一趟。
然而,乔牧也却像久困笼中的凶兽,只懂得血光刀剑下的生存之道,与他在同一个铁笼里撕咬敌人,互相舔舐伤口的人,才算得上是同伴。
残破的皮毛和一同蜷缩在湿冷地面的身侧体温,唯有这等新鲜的血肉,足够真切,从无交心,或者说,他不懂得如何与人正常交往。
也正因此,与他相处时,这人时而吊儿郎当,时而谦逊有礼,像那话本子里初次为人的精怪,笨拙地效仿着身边人。
姜义站在门前愣了许久,她猜不透乔牧也如今对自己是抱着何种态度,似是共患难的交情,也是形同陌路的冷漠,总而言之,他至今对姜义一行人仍是毫无信任可言。
铛的一声脆响,叫她提起十分的警惕。
原来是朝她投来的一把匕首,在身后被一小块瓦片击落,而那块瓦片,是从走廊尽头的那扇窗户飞进。
姜义越过长廊望去,对面屋顶那人朝她一点头。
是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