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在刘彻面前跳好大神,张贺的内心其实是有一点小紧张的,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恰好张贺重生前还真见过一位,柏梁台神君宛若。所以怎么装神秘的就有了参考对象,接下来就是如何制作皮影了。
刘据关心地问:“你有把握吗?要不要我帮忙?”
“当然要。”张贺扳手指数道,“我需要太子殿下帮我三件事,找到一面透光的纱质屏风,找到一些质地好的牛皮,到少府借几位心灵手巧的工匠。”
“这些都没问题。”刘据嘱咐陶令,太子一开口,很快就把这三件事都准备好了。
张贺按照自己记忆中皮影戏人物的风格,又融合了汉代出土物里的画像砖上人物的风格,先在牛皮上用笔勾画了一个美人的轮廓,这个美人穿着宽松的袍子,连眉目都被张贺细细勾画了。
画好之后,张贺让工匠将皮影美人按照轮廓剪裁好,又在五官和衣服纹路上做出精巧的镂空,然后用不同颜色上色,最后在上面涂了一层清漆,这样就将皮影的色彩固定下来了。
接着张贺按照同样的步骤,还做了亭台楼阁和花草树木。每个装饰都在下面用一根小木棍缝制在一起,方便晚上表演时可以用手拿着,而对于“王夫人”的工序则更为复杂,手脚、脖子和腰都由细线连接,而细线顶上连着不同的小木棍,可以作为提线傀儡使用。
刘据是第一次看这些东西,他好奇地拿起了几件在手里把玩:“那个李少翁昨晚就是用这种东西来骗父皇的吗?”
“是的。”张贺点点头,“用灯光将它的影子投射在纱幔上,看起来就好像活人的影子在纱幔中移动一般。”
“原来还能这样。”刘据很是聪慧,一点就通,“难怪你要我去找那会透光的屏风,那你晚上要怎么才能做到和那家伙一样神乎其神?”
“这个就要我们接下来去披香殿具体布置一番了。”张贺笑道。
刘据让陶令将皮影都收在一个大箱子里,由两名侍卫抬着一起去披香殿,他还带了其他侍卫,一到披香殿,就让这些人将主殿的几处通道都封锁了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入。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看护此处,不会让别人进来窥视我们。”刘据说,“那几个问少府借的工匠也请他们暂且留在太子宫做客,不会将你的准备情况透露出去的,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李少翁捣乱了。”
不愧是太子,小小年纪想得比我这个现代人周到多了,张贺不无佩服地想着。
主殿在王夫人亡故之后就尘封了起来,里面大部分的物品都搬空了,偌大的空间看起来空荡荡的,有股人去楼空的凄凉。
半透明的白色纱质屏风就摆在正中,张贺让人在它周围再挂上了三重纱幔,这样看起来就影影绰绰非常有距离感了。
“在屏风两个边脚处放置博山炉,晚上换上烟雾比较浓郁的香料。”张贺继续吩咐,这样就有了舞台干冰的效果,接下来就是灯光了。
张贺在屏风后面走了几步,用手比划了一块地方:“在这里放一个枝状灯,要保证照明,别的地方只要那种铜制的荷花底座灯,不用太亮。”
再来点彩色灯光增加舞台气氛吧,想着张贺又让陶令给他去少府要了十几个彩色灯笼。
做完这一切,他附在刘据耳边,如此这般地小声说起了话来。
终于等到夜幕降临,天际的星子也愈闪亮,穿堂的夜风从大殿外呼啸而过,却卷不起层层纱幔。刘彻一早就坐在方帐里等候,今晚二皇子刘闳也来了,正一脸好奇地坐在刘彻旁边。
刘闳还是张贺哄过来的,需要借他一用。表演正式开始。
有人在庭院里吹着哀伤的陶埙,在这如泣似诉的伴奏中,博山炉里的烟雾随着香料的增加而愈浓密了起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里烟雾缭绕,从屏风的后面出现了三座仙山,那是汉代传说中的蓬莱、博山、瀛洲三山,也是博山炉上表现的三神山。
陶令整个人都趴在屏风下面,朝上面举起缝制着山形皮影的小木棍,而刘据在一旁推过来一个绿色的灯笼,那个灯笼被摆放在特制的木架上,当它出现在屏风边缘的时候,幽幽的绿光将仙山变成了草木葱郁的绿色。
张贺自己则站在搭建在屏风后面一个高耸的木台上,这个木台做得比屏风略高,高处垂下来的是厚实的布帘,刚好将他和木台都藏匿在了黑暗之中。
张贺身边摆放着各种小道具,他从一个漆盘里倒下一大堆花瓣,花瓣在屏风后面飘落成雨,张贺又在上方点亮好几盏红色灯笼,那红光将花瓣仿佛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张贺将一个密闭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堆香气扑鼻的栀子花,当盒子打开的时候,里面的香气也传递过来。同时刘据将几只装在笼子里的鸣禽释放出来,一时间从刘彻那边看过去,就是屏风后面的世界,仙山云遮雾绕,鸟语花香。
在几个人事先排练过的良好配合之下,幽蓝的海水中一会有鲸鱼从波涛中现身又沉没,天空中有青鸟飞过盘旋。紧接着,仙山消失在波涛中,雾气中出现了熟悉的亭台楼阁——这是张贺特地按照披香殿的微缩版绘制的。
熟悉的宫殿布局之后,一草一木都仿佛从虚幻中苏生,而最后出现的是一位令人无比思念的美人,她走路时腰肢轻扭仿佛弱柳扶风,仿佛透明的布满蔓草纹路的袍袖和裙摆在风中上下翩飞,她微微侧头,眨了眨眼睛,嘴唇轻轻开启,仿佛在向君王诉说着什么,而此时埙声愈加哀伤了起来。
刘据把王夫人常用的香料混合进博山炉里,这个时候房间里的香气渐渐变成了王夫人生前所爱用的那种,仿佛她真的带着香气降临于此一般。而那些环佩叮当的声音则更简单了,张贺在木台上搭了个小架子用来放置操作皮影人物身体各个部分的小木棍,此时他腾出一只手来,拎起一串环佩左右摇晃出清脆的撞击声。
刘闳闻到熟悉的香味,声音哽咽了起来:“阿母,是阿母来看我了吗?”这一切远比昨晚李少翁的简单皮影表演更加宏大、生动,连刘彻也为之动容,从座位上抱着刘闳站了起来。
“不,小皇子,你所看到的都是假的,是一种光影成像。”张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现在请让臣让人搬开屏幕,重新为陛下和皇子表演一回。”
“你把屏风搬开吧。”刘彻点头道。
于是按照魔术揭秘环节的模式,张贺一边解说,一边和刘据、陶令再次配合,将整幕戏完整地表演了一遍。
看完之后刘彻很是感叹:“所以那李少翁也是用类似的手法欺骗朕的吗?”
“是的,这世上鬼神之说哪能通过区区人力来简单展现。”张贺知道对于古人不能简单粗暴地宣传唯物主义,他只是希望刘彻今后认清那些骗人的神棍而已,所以他说道,“臣曾经遇见过一位神君,她告诉我太一神不允许神仙和世人有过多接触,所以那些谎称自己见到神仙的,十个里面有九个肯定是骗子。”
“是这样吗?”刘彻听起来有些失落,“那朕难道不能见到神仙?”
所以我们不是来聊关于江湖骗子被揭露骗局的事情吗,陛下您的重点是不是不对?张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在刘据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开口劝慰道:“天子受命于天,是天的长子,父皇要见神仙,何必通过那些没有上天眷顾只会糊弄百姓的方士?”
张贺简直要为刘据此时的口才点个赞,就是这样,请务必让你爹以后不要迷信方士。
刘彻当然不会因为两个孩子的几句话就彻底放弃对神仙的向往,但他也觉得儿子说得有几分道理:“那个李少翁既然是来行骗的,就把他下廷尉以欺君之罪斩了吧。”
张贺虽然想要打击神棍,不过想到李少翁还没开始作恶就因为自己拆穿骗术被杀,心里也有些过意不下去,于是对刘彻说:“臣想向陛下求个恩典,虽然骗子可恶,但也因为让能让陛下感悟,以臣之见,将功赎罪,还是饶他一命吧。”
“好个将功赎罪,张贺你这是推功啊。”刘彻笑道,“不过朕如果今天因为你拆穿他骗局而少了他,也许会折了你的阴德,小孩子还是多积福为好,就让李少翁滚出长安城去,也算给你积福。”
“多谢陛下。”张贺连忙谢恩。
“你刚才的表演可有称呼?”刘彻问道。
“回禀陛下,这个叫做皮影,如果陛下和小皇子喜欢,臣就将全套设备献上,以后思念王夫人的时候可以将其拿出,也算一种慰藉。”
“皮影是吧?好名字。”刘彻拍手道,“就赐给刘闳吧,他可以多见见王夫人。”
这套皮影最后留在了椒房殿,在刘闳的强烈要求下,张贺又新制作了很多皮影人物和动物,最后将这个东西展成了皮影戏,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现在摆在张贺面前的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汉匈之间的大决战漠北战役很快就要打响了,如何让刘彻相信李广是真的“数奇”这次最好别让他出战否则会跑了单于,难道再跳一次大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