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高中的课程依次都收了尾。就算是一时收不了尾的语,耀耀也以“不考就不讲”这一无懈可击的理由强行画上句号。
当时选择理科,明知是活鱼往油锅里跳,但咬咬牙,就算与心底真正的兴趣再南辕北辙,不也这么过来了么。想想那些趴在徐缓桌子上缠着他一遍遍讲题、深夜做不完作业发短信向他叫苦不迭的日子,伊莫自己都为自己感动。当然,也为某人垃圾桶一般的胸襟与耐心而深怀感激。
这么想着,伊莫搜刮出包里的零食,一股脑全堆到徐缓面前。练习册上忽然“天降馅饼”,徐缓没画完的函数图被淹没,自动铅笔芯随大势悲催地折断。
“干嘛?”
“奖励你。呐,这些这些,统统吃掉,别客气。”
“你没发烧吧?”
“没有。从小遇到好心人,我一般都会给他们吃的,这是传达谢意最为实在的方式。”
“噢,那我海纳百川的善良胸怀,你这点儿东西可报答不起。”
徐缓捡出一袋饼干撕开,笑容温和。袋口在他手中一分为二的瞬间,饼干屑很不客气地溅了伊莫满脸。
香蕉牛奶味。
吃过上次的亏,为了防备检查,高二最后一节音乐课,16班全体迁移到音乐教室,其实不过是装装样子,换个更堂而皇之的地方自习罢了。
教室屋顶没有装吊扇,即使在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分散开坐,也还是敌不过南方来势汹汹的暑热天。伊莫额头不断沁出汗珠,她只好一手握笔一手捏着面巾纸,擦到头部皮肤甚至出现刺痛感。
夏天啊,真是灾难。
“同学们,我想起一件事情,虽然你们都是优等生,对这类事情可能会不屑一顾,但是出于音乐老师的职责,我觉得该传达的还是应该向你们传达到位。”
守自习的音乐老师昏昏欲睡,将倒未倒的头从手掌滑落,砸在讲桌上,一声闷响在教室里炸开。他一个激灵,从梦中惊坐而起。这场煞有介事的宣告大概只是手段,掩饰方才的尴尬才是最终目的。
“校园十大歌手预选赛开始了,想参加的同学来我这里登记,现场选拔;不想参加的同学,就继续自你们的习吧,但是千万不要偷溜出教室啊,不然被逮到了连坐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一心念着蟾宫折桂的16班,当然是不屑一顾的。
理论上是如此。因而当何翼凡举手的时候,伊莫第一反应是这货绝对疯了。
马上都高三了,你还有心情给我搞这些幺蛾子。泥菩萨过河的下一句是什么?啊?!——换作耀耀的话,必然会这么说。
“老师,我报个名可以吗?”
他僵硬地站起身,耳朵红得反常,比起害羞看起来倒更像在害怕什么。
做了个艰难的决定,很挣扎吧?伊莫预感不是能戏谑而过的事情。
“可以啊,当然可以。你准备一下,随便唱什么都行。上讲台来吧,我们马上开始。”
老师显然也有些吃惊,但很快敛了色,得体地为他腾出讲台。
“老师老师,请您稍等一下,我去取个东西,马上就回来。”
话还没说完,何翼凡已经不顾众人的目光,夺门而出了。
“他想什么呢?”
伊莫拿笔头戳了戳坐在身旁的徐缓,问出了耀耀想知道的问题。
“我又不是他。”徐缓不以为意。
何翼凡抱着吉他气喘吁吁地出现,深呼吸坐在老师替他搬来的凳子上,饶是胸有成竹的神态。
“这首歌,献给一个人。”
一片哗然。联想起大雨中殒命的物理试卷,这个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她从来不缺追求者,正如天冷了要加衣服一般稀松平常。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正如比尔盖茨掉了一美元,他还是世界巨富。
他弹唱一首民谣,面容沉醉,目光不时搜寻着某个人,但又有所顾虑,总是畏首畏尾地飘忽而过。
不知姓甚名谁的民谣。伊莫听得出,悠扬婉转的旋律,分明是男孩倾慕女孩的心跳声。
哀凄——她不忍念及这个词。
女主角搁下笔,以围观者的姿态注视着前方。她意识到这是一种尊重,可了无真心即伤人至深,尊重又能缝补几分?
她深谙于此,可她无法。
一曲毕,不明就里的老师跟着半是真心半是起哄的同学热烈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