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帮大当家张猛正在一间糖酒仓里跟底下人一起商量事。张猛穿件破旧的黑棉袄,腰里扎个稻草绳,左手戴手套。据说他的左手是在一次火拼中被人用菜刀砍伤,手背上有明显伤疤。张猛这个人骁勇善战,心狠手辣,他决定的事就一个猛子扎下去,绝不回头。
他们都叫他“班主”。“班主”有个副手却是个官,大家都叫他“副官”。他通字,有谋略,头脑可以。他的名字叫路有天。
“母亲省吃俭用,从小供我上学不容易,好容易懂了一些道理,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甭说那个,要说容易,谁容易啊!我领着这一班子人扎在上海滩,一开始谁瞧得起我们?那时候我们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没吃没喝,穿着破棉袄,住破庙,那时候就连街上捡破烂的小孩都敢跟咱们叫板,抢咱们东西吃。有一回,为了追一个抢咱们烧鸡吃的小孩,我门牙都摔掉了一颗,我容易吗我?”
副官说:“现如今帮派林立,尔虞我诈。咱们虽然吃的住的都不愁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盐帮那帮人整日挑衅,跟咱们抢地盘,强收苛捐杂税,我们要给糖果的人争取一点利益,也是难上加难啊!”
“可是不嘛!路副官,像你这样识篆字的人跟了我,也算是委屈你呀!”
“哪儿话!”
二人正说着话,老四瘸着腿豁着牙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报、报、报告班主,有人求见!”
“谁?”
“他说他叫郭良生。”
“郭良生?没听说过,不见!没见我跟二当家的正谈事呢吗?不见不见!”
正说着话,倒是有人不管不顾闯了进来。他说他叫郭良生,有关于唐家花园的事要向班主报告。
张猛说:“你就是郭良生?”
“小的正是。”
“你有情况要汇报?”
“是的。我刚才去了趟唐家花园……”
“别,你先别说话,看见那边那个糖包了吧?那个200斤的糖包,你是要能扛起来,咱们再说话,扛不起来话滚蛋!”
郭良生虽是好吃懒做之作之人,却还有把子力气。“扛大包?我行啊!”
“行就试试。”
“来吧!”
“来!”
只见他往手心里“呸呸”吐了两口唾沫,然后以大力士的姿态走路,颇为夸张,张猛和路有天都看是真想笑。不过,他俩还真是看走了眼,这郭良生,看着细胳膊细腿,倒是个隐形的大力士。只见大力士走到高高的糖垛旁边,挥了挥胳膊又压了压腿,前腿弓后腿伸,肩一耸头一偏,“嗨”地一声扛起了200斤重的麻包。
既然扛起了糖包,郭良生信心大增,扛着大包健步如飞,绕场一周,以示自己力大无穷。张猛一向喜欢力气大的人,对郭良生的表现很满意,他两手一上一下“啪啪”拍起了巴掌,如同在看力士表演,狂吼一句“好!”
郭良生扛了大包,有了信心,坐下来讨水喝。
班主就叫人去找水。班主又说:“你这着急忙慌的,是有什么事来报告?”
郭良生问:“既然你们这是糖帮,糖酒业的事情你们都管?”
“嗯,都管!”
“那鹿鸣糖业的事你们管不管?”
“鹿鸣糖厂,那可是块肥肉啊!”
“我老婆一向在鹿鸣糖厂做工,可今年冬天,糖厂突然被空袭的日本飞机给炸了,这一炸不要紧,工厂开始裁员,我们家素梅就被裁掉啦!我现在是稻草扎脖子:没饭吃啦!”
在郭良生说“稻草”的时候,张猛配合着摸摸自己腰间的稻草,对自己说如今实在是太穷了,是时候该带队伍出去遛遛了!于是,三个人拍着大脑袋合计起敲诈“唐家花园”的秘密计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