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问话的时候,就设想过自己会得到白芍的白眼,然而白芍却没有任何嘲讽之意,只是笑了笑,平静地说:“有,但也不全是。”
夏侯纾觉得白芍算是个很爽快的女子了,问她的话,她大多数都十分坦诚的回答了,可一到关键时刻她就惜字如金,要么是无可奉告,要么是只说半句,模棱两可的让人抓耳挠腮。
“此话何意?”夏侯纾追问道。
“我记得小时候,我娘喜欢花,我爹就种了满院子的花,我跟姐姐经常在花丛里打闹。姐姐长大了也喜欢花,那些男人为了得到她,就投其所好,在马家庄的时候是这样,在丞相府也是这样,所以她住的地方总是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白芍怅然一笑,仿佛眼前就是大片大片的花簇,随后她又饱含遗憾地说,“姐姐喜欢花,却不懂花,只知其美,不知其毒,更不知道王丞相给她寻来的都是有毒的花。她每天穿梭其间,采摘赏玩,难免就会中毒,日积月累,也不会长命。不过最后要了她性命的,却不是她院子里种的那些花,而是一种叫做鸢羽的毒药。”
“鸢羽?”夏侯纾认识了裴浪那么久,听过不少药名,却从来没有听说世上有这种毒药,便好奇的追问道,“那是什么?”
白芍见夏侯纾果然一脸迷茫,便耐心解释道:“据说鸢羽是用西岳国独有的一种植物,开花的时候花瓣呈紫色,形似我们常见的鸢尾花,平时种在道旁檐下毫不起眼。不过它的毒性很强,经过提炼的鸢羽毒素呈浅紫色,略带苦味,通常是下在饮食之中。人服下后起初不会有什么异常,但紧接着便会出现中毒迹象,还会伴随着一股异香,最后全身溃烂……”
中毒症状确实跟当初银香描述的易舞的死状一模一样。
夏侯纾如同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又惊又喜,她查了这么久都没查明白的事,没想到今天在白芍这里全弄清楚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如果说易舞的死是因为她看了王崇厚的密,那么天子要查这件事的原因会不会同样如此呢?
所以那份密究竟是谁写给王崇厚的,内容又是什么?
白芍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这种不适感让她不得不瞪了夏侯纾一眼,警告道:“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告诉你,便是希望你能识时务,日后不要再掺和进来,否则,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夏侯纾也不想再与她遇上,不过她从白芍的话里又听到了另一个玄机,便问:“你的意思是,陵王世子也不知道你在查这些事?”
白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一笑,道:“我们姐妹这一生都在为人所利用,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可为什么我们就要认命?既然他们都觉得我们是棋子,我们为何不可以把他们也当做棋子?”
夏侯纾听得云里雾里的,再想问点什么,白芍却捂着胸口转身出去了。
白白拣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夏侯纾顿时觉得不虚此行,接下来她便安心的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直到众人尽兴而归,夏侯翊才将她领了回去。
围场的风波,至此也算是平缓度过。
从围场回来后,夏侯纾赶紧将自己查到的结果写下来绑在信鸽的腿上送了出去。除了白芍与易舞姐妹互换身份这一条没有坦白,其他的。她全都照实说了。信中,她还特意提及了鸢羽这种本该长在西岳国的植物。希望长青门能够引起重视,好好查一查,不要再让这种毒药危害他人。
与此同时,夏侯翊还给她带来了另一个消息——陵王宇盛手里有一股叫群芳会的隐秘势力,这股势力以女子为主,佩百花令为信物。
所以白芍闭口不谈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群芳会了。
想起童家姐妹,夏侯纾仍旧唏嘘不已。姐妹俩天生丽质,如花一般娇艳的人儿,自幼便遭逢不幸,一生被人利用,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到死都还在为害了自己的人卖命,可怜可悲又可气。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她作为旁观者,也管不着。
夏侯纾好半晌才缓过神来,然后去藏在床脚的匣子里找出了那块仿制的白玉牌,呈到夏侯翊面前问:“你刚才说的百花令,是这样的吗?”
夏侯翊拿起玉牌端详了一会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方问:“你从哪儿得来的?”
夏侯纾咬了咬嘴唇说:“我第一次去丞相府的时候,看到王崇厚手里握着这么一块玉牌。当时我找不到其他线索,就凭着记忆画了个样子,再找了块玉让云溪出去替我仿制了一块。后来得到白芍的证实,那块真正的芍药花玉牌正是易舞的。这样说来,易舞和白芍都是群芳会的人。而陵王父子这些年来沉迷女色这件事,或许也就可以解释了。”
夏侯翊神情凝重的沉思着,片刻后,他问:“这块玉牌除了你、云溪,还有玉器铺子的掌柜,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还有苍澜斋的常翁。”夏侯纾老实回答说,“我仿制了这块玉牌后就是去问的他。常翁见识广博,果然一眼就看出了这是赝品,还告诉我这个东西跟陵王府有关。所以我后面才会从陵王京中的府邸着手追查。我也担心被有心人看到,后来就把它交给云溪保管了,只是……”
夏侯翊光是听到“只是”两个字心中就跳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追问:“只是什么?”
“上次雨湖一回来就查我的账,为了证明银子却是被我花了,我就让云溪把这块玉牌拿出来给她看了。”夏侯纾一边回忆,一边说,“当时我院子里的人都在,应该都看到了吧……”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也有点不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