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已久后,下面两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路兄,要不要同我一起去那别生厌里看看,听说此次燎蛇军带回的战俘里,还有敌国的一些破落贵胄。”想必那里,此刻,已是格外热闹。
姓路的男子显然还对先前的谈话没有消化干净,但又听友人这样说,还是心动的。最后,两人一拍即合,向城东边走去。
楼上,沈献握着栏杆的手心,越发发紧。脸色沉得可怕,手臂上、太阳穴青筋暴起。直到这个姿势维持了许久,久到手部由先前的爆红再到现在的发白,他才缓缓松了开来。
他喉咙间发出一阵暗哑又苦涩的嘲笑,笑声拉长到面部神情,犹如失了心智的魔鬼,扭曲又充满痛苦的放纵。
他在笑自己,笑自己七年过去,在听到有关于那人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还是会按捺不住自己的心。
就这样独自拉扯了好一会儿,沈献才恢复到平日波澜不惊的模样。面目上又染回了冰凉,只是细细瞧去,那双眼尾,却还有着斑驳的润泽。
他离开群英荟萃,向东边走去,无论如何,他都要去确认一件事。
别生厌,远远望过去,就能感受到空气里都升起了一股香腻燥鼻的脂粉味。别生厌乃城中最大的瓦子,光是外面就装潢的极其富丽堂皇,莫再说里面了。
沈献到时,已见门口驻守着几名小兵,看军服,应是燎蛇军的。一个瓦子,平日里自是不会出现军中人,只是今日有所不同,今日乃宫中亲自往里面送人,往年都是暗自将贱奴发落到这儿。
锦靴还没踏进门栏,便立马被一群香粉扑鼻的粉头扑了过来。
“哎哟!这位爷,长得如此气度不凡……就让奴家来陪陪你吧。”
绿衣粉头说着就要上手,粉黛蔻丹的指尖在快要触碰到沈献的胸膛时,却被他无形中掐的法咒刺伤,瞬间那较好的蔻丹里就流出来红红艳艳的鲜血。
“啊——!”
粉头发出一声娇弱又尖锐的叫声,随即缩回了自己的手,捧了起来,春水如盈的眸子里快要落了泪来。
而沈献却一副神色自若的站在原处。其余还想往他身上靠的粉头,在见到这股架势后,是万不敢在上前了。
没想到这一骚动却惊扰了驻守在门口的士兵,那士兵只是稍微一瞥,就认出了那些粉头口中所说气度不凡的身影。
这不是威震四方的镇南将军吗?随后,那士兵又充满疑惑,镇南将军也逛窑子?不对,他可听说,镇南将军是一位荤腥不占的铁子军。魑阎帝曾赏给他那么多如花美眷,他都看不上,如今,怎又可能一个人来到这风月场所。
士兵摇摇头,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又揉了揉,再看了一眼:哎哟!还真是那镇南将军!!
别生厌里面很大,足足有十楼,而每一楼又都不一样,上五层为女奴;下五层,为男奴。而两类里面,又划分了等级之分,例如:女奴那半,下二层为贱奴、中间二层为官奴、最上面一层为亡国贵胄。
数千盏橘灯将这里面的圆形大堂照得金碧辉煌,堂内人满为患、歌舞升平。
从最顶层向下铺叙着七彩锦缎,黄粱处有最上阶的粉头头牌献舞,那窈窕到极致的身姿、勾人射魄的双眼、白皙娇嫩的足尖,将看台下一群男人迷得是如痴如醉、灵魂出窍。
又见那透粉的足尖自高空踩在七彩锦缎上滑了下来,落到地面、落到众人面前,却又不给那群男人触碰到她的机会,便立即又向上空飞了去,可谓是将那群老**拿捏得恰到好处。
沈献在角落观看了片刻,最后从嘴缝儿挤出四词儿:“雕虫小技!”
这女奴有一点低阶修为,想来前半生应是哪个国家的亡国公主。只怪世事浮沉,沦落到这种地步。
“哎,怎么回事!?”
乐声戛然而止,跳舞的女奴也消失不见,有人自人头中愤起问道。
“诶哟喂!各位客官别着急嘛……”
这时,一上了年龄的女人扭动着腰肢走了出来,这乃是别生厌的老鸨,人人都唤她一声儿——翠娘子。
翠娘子仍风韵犹存,晃荡着丰臀走向那些男客人中,吊着尖锐细长的嗓子掐媚道:“客官们呐!媚姑娘她呀只是开胃小菜呢!还有更好的美人在后头呢!着什么急呀!!”媚姑娘名叫媚烟,乃别生厌头牌粉头。
大家似乎都被先前的粉头给迷惑了心智,在经过翠娘子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今日最重要之事,是来一睹新上货的亡国之奴些。
媚烟姑娘已经是天底下难得的绝色佳人,不知这后面还有比她更为上等的姿容吗?想通了这个,所有人这才将躁动平复下来。
没过多久,一群士兵带着一排人过来,沈献看过去,不出意外,这些人就是昨日见到的那些蒙着布袋的战俘。
只是今日这些战俘,很是不同。他们均是穿着干净华丽的衣物、梳着精致利落的妆发,也或许是终于被燎蛇军喂了一顿饱饭,连腰身也有力气挺直了起来,以前的贵气也显露于出。
这些,与昨日那残破形象差别甚大。但也有一相似之处,人人都带着一层遮脸的半面纱。
战俘一出来,大堂内那些男人就立马面露精光,无数只贪淫目光往那排国色天香瞧去。
沈献寻了个既清净又能将那边看得一清二楚的地方,待看到那一排最后一人时,心口却又突然猛烈跳动起来。
是恨!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那人与旁人不同,旁人已白纱遮面,而他!却已白纱遮目。小指宽的白纱下,是令沈献所悉多年的柔和下颌骨。
他还记得,那人耳垂之上,还有颗极小的红痣,只是这距离,还是太远他看不真切。
沈献深呼吸着气,连端起茶盏的手居然都在微微颤抖,待他喝下一口,抬起头时,眼神变得讳莫如深:还不算,只要没看到那颗痣、没看到那张脸,那个人就不算是他。
“翠娘子,你这怎么都带着面纱呀!?”
有人不满道。这些人可是一早听说今日的奴儿里有一只幻化成人的妴胡兽。要知道,这妴胡兽在传闻里就是容貌脱俗、身姿不凡。
这些人为了一睹那传闻中的芳容,可是早早就在别生厌里候着了。此刻,待好不容易等到了,居然又来这一出!
翠娘子扭着腰肢走到那堆男人里面,谄媚道:“这位大人,息怒、息怒……今儿小馆儿可不比往常一样。”
“此话怎讲呀……?”
翠娘子一甩帕子,又敞亮地笑了起来,身前两坨随之颤了颤,可把面前那堆男人看迷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