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阵阵,热浪滚滚。
区区一把遮阳伞,根本就挡不住西斜烈焰在小腿和脚背上肆意灼烧。
姚昕语仿佛能听到烙铁一般滋哇作响的声音。
不过,她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半个小时之前,中介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有一套新的房源挂出来了。
四室两厅两卫,房东准备将其中一间卧室出租,给出的价格低到击穿地心。
在一室难求的海州大学城里,竟然每月2000元就能享受到带独立卫浴、阳台朝南的精装卧室,简直想都不敢想。
作为一名具有基本生活常识以及正常判断能力的成年人,姚昕语第一时间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想法是,该不会是诈骗吧。
连中介都觉得不可思议,特意和房东进行了反复确认。
但不管怎么说,房东提供了身份证明和房产证明,经核对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按照中介小哥的合理猜测,这可能是有钱人无法被普通人理解的奇怪脑回路,就像那些开着法拉利上街送外卖的小开。
不过,既然是自己的房子、车子,想怎么用都是主人的自由,轮不到外人插话。世界上总是有人选择不走寻常路,开心就好。
但是,无论这张大饼有多么令人生疑,一旦摆在橱窗里,必然引人垂涎三尺,姚昕语也不能免俗。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去看看。如果没有时间,可以让我直接和房东联系吗?”她甚至跳过了询问有没有其他感兴趣的客人排在自己前面。
这个条件摆在面前,说什么也得拿下。
“姚小姐,您稍等,我这边和房东联系一下,房东好像对租客有一些要求。您介意我把您的基本信息提供给对方吗?”
手机这边的姚昕语听闻后微微蹙起了眉,事情果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需要提供什么基本信息?”
“姓名应该不需要,大概就是工作单位和稳定性之类的。”
“那我不介意。”说到工作的稳定性,她对此有绝对自信。
过了约莫十分钟,中介的电话又来了。
“姚小姐,房东现在正好在家。您过来大概要多久?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开小电驴到您那边接你。”
姚昕语想起来自己登记时没有写家里的地址,留的是学校提供的人才公寓地址。
“没事,我自己过去吧,十分钟后小区门口集合。”
就算再怎么囊中羞涩,人还是背着某些难以被轻易丢弃的包袱,她可不想坐着小电驴招摇过市。
阳春三月的时候,姚昕语度过了她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为凄凉的一个生日。
在越过2岁的当口里,她终于明白了, 无论是家底还是由此带给她的安全感,都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过眼云烟。
房地产商人把自己家搞垮这种事,放在以前恐怕就像天方夜谭。但在疫情肆虐全球的大背景之下,似乎没什么稀奇。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根据新闻报道,今年截止第二季度,全省已经有一百多家房地产公司通过法律程序宣告了破产,大部分都是三四线城市的中小型房企,爸爸的公司也在其中。
经过这一顿迟来的社会毒打,姚昕语深感一夜之间沦为灰姑娘这种事情也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只不过现实中没有拯救她的仙女和王子。
归根结底,经济实力不够就是原罪,远远没有雄厚到足以抵挡无法提前预料的不可抗力。
毕竟,别人提及她姚昕语家世好的语境仅仅局限在小小的金仓县城。金仓县城是二线城市海州下辖的县,在全国百强县里占着不错的排名。
从春天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对她来说,却像是经历了沧海变桑田。
出走时还是大小姐,归来就成了赤贫一族,听起来仿佛某个蹩脚重生的开头。可惜,现实中,她不是爽大女主,没有什么金手指。
“到了,就是这栋了。”中介小哥双脚点地,麻利地将小电驴停稳,转头朝着后座,“下来吧。”
姚昕语收起搭在肩头的阳伞,一蹬腿就直接从低矮的后座上站了起来,不小心用力过猛,震得脚底生疼。
有人为五斗米折腰,她也能为了省下两杯奶茶钱就甩掉没什么用处的包袱。
小电驴真不错,至少不会让人脚底板着火。
中介小哥在楼门处的对讲机上输入了房号,接通之后没有人声,门锁咔嚓一声就弹开了。他撑着门,让姚昕语先进去。
二十二层高的楼,房东住在十七层。
这是在整栋楼视野和采光最好的楼层区间,姚昕语默默地在心里为第一轮评估加了宝贵的一分。
电梯门打开之后,一梯一户,再加一分。
中介小哥按下了101室门口的可视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