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大街上真是干净,比那三月天寒地冻时还要干净些。何驰领岭南王使节来洛阳,他穿的是七品官的官服,享的是当朝一品的车辕,所过皆有当地官员出迎,但当他来到洛阳城待遇就变了,所过之处商贾闭市民户闭门,好像他是从天上来的瘟神,人人都避之不及。
就这情况也别给父亲、母亲招仇恨了,还是乖乖回驿馆去吧。
何驰这般想着在街市上收住了脚,上了车架命人调转车头准备往驿馆去了。车马刚行了一段路,一匹快马便急急追来,只听一声马嘶驾车的人急急拉住缰绳将车停住。
“反贼出来受死!”
来者是一个热血汉子,骑的也是一匹军马,何驰下了车看那马上人眉如卧蚕、面色黝黑、臂长肩阔,着一袭武裘,身上并没有带任何武器。
“阁下是?”
“你张爷爷!”
“可我姓何呀。”
“住口!你在朝堂上翻弄是非,涨贼人志气灭我等威风,实在该杀!”
何驰看着这汉子着实可爱,这么大嗓门在大街上咆哮,完全不顾及别人的目光,还翻着肚子里装着几本,说出“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如果是个蛮不讲理的兵,那何驰真只有回避一条,对手既然不是个兵,是个讲道理的将,那这道理究竟在谁的一边就不好说了。
“这位张先生,你应该是一员将军吧。”
“没错,我乃明威将军张云是也!张晴是我家兄!”
明威是四品将军,论其品级何驰原先在京城中没听说过他的大名,那就应该是去陇右历练之后新升的将军,而且他还是张晴的弟弟,何驰与张晴一起蹲过大牢,想来也算有些情谊吧。
何驰想着想着,关注的重点变得奇怪起来,看着眼前的张云,想着这张家以后传几百年,该不会出个人叫张飞吧。
“张将军,你来阻我这是为何呀?”
何驰的系统自带的透视功能,已经能看到在那些门窗之后聚满了人,大街是放空了,但这人不可能全部出城去。空荡荡的大街像极了一个舞台,本来主角应该冷冷清清退场的,却杀出一个唱对手戏的人,就差一副锣鼓这舞台便竖旗收钱了。
想到这里何驰大概理解了皇帝放空洛阳城街道的原因,大概他认为不应该给何驰更多表现的机会,于是便干脆些将潜在对手全部排除掉。
“为何?!你不杀那反贼,还替他来当说客是为何?我们连董冕都打得赢,平他个叛王有什么难的!”
“张将军,请您慎言!那人是不是叛,自有天子明鉴,这等大事岂是我等臣子可以缪论的。”
“你!”
“张将军,慎言,慎言啊!”
何驰急着打断这个张将军的施法前摇,张晴之前逃脱死罪,但奈何石料的确经过他的手眼而坐实了失察之罪,现已经被天子贬为白身了。你张家再出一个口不择言的坏了大事,就这四品的明威将军,绝对担不起这个责任。
况且人一说话便露深浅,张云绝对是个称职的武将,但在何驰眼中张云与陈术根本没有差别。董冕起兵十万,朝廷出关十万,兵法上说三倍攻之,朝廷这一比一的兵力比,能全程压着董冕打,最关键的问题是董冕只有一郡之兵,十万之众有三成是南匈奴的部队。岭南王现在明牌支持他的就有三郡之兵,还有两个摇摆郡要加入进来的话,就是整个南方五郡之地,关键这五郡还是产粮区,其耐受力远胜董冕百倍。
“那打他有何难。”
张云还在添乱,何驰的脑门上已经排出一溜冷汗。
“既未叛,何言打!”
“你!你强词夺理……”
张将军气得眉眼堆在一处,下了马举着拳就要上来揍何驰,只听一队人急急的赶来,三两个布衣把那张将军架开,两个骑马的下了马也是一般的短裘武衣。
“在下尤素!岭南王使者,张将军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在下姜奇!张将军惊扰使者,我等万分抱歉。”
看着张云被架开,何驰也没了脾气,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愣头青唱出好戏,张云却不是一个好控制的角色,这样口无遮拦到时弄巧成拙反而会坏事。不过既然演都演了,最后收个场还是必要的,也顺便给张云一个台阶,免得让他在同行面前丢了份。
“三位将军且听我一言!天子治天下如驾车,忠、孝、礼、德四匹良驹齐头并进,武为伴从持戟士,士远则车无卫,士近则惊马驹。”
三人之中只有姜奇的脸上起了波动,何驰也不指望武将能听懂这些道理,说出来也就走个过场,告辞之后上车驾往驿馆去了。
天子脚下真的是天子脚下,只是被张云耽搁的那点时间,就让李福赶在了何驰前面来到了驿馆。何驰也不意外,毕竟天子都开口了要去乌林,这出使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接下来就是兄弟两人见面之后的事,该怎么悔该怎么罚,何驰已经很难干预了。
“李公公,可是有圣旨?”
“有圣上口谕:你滚回去告诉
岭南王,朕还没有原谅他,让他呆在江夏别走,等着领罚。”
“谢圣上,那我立刻启程。”
“别急呀,还里有一道口谕,是太后要我问你的。”
“太后?”
李福屏退左右,盯着何驰说道。
“太后口谕:你为什么帮岭南王,说与哀家听听。”
“回太后。两个兄弟打架,如果偏帮着一方,另一方明知自己理亏也会感觉心里委屈,一委屈很多明白的道理就想不明白了。那必须有个均势让两个兄弟冷静冷静,哪怕该打该罚,让他想通了打过骂过也就和睦了,自然也不会牵扯出其他兄弟姐妹来再闹腾了。”
李福静静听着,把话记在心里,听完拱手一送,什么话都没说便上了马直奔宫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