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东南军区最冷清的反间谍科,是当年白海峰一手创立,主要负责人都是白家门生,自然不会忤逆这位白家唯一的后人。
支开了所有人,白清扬亲手关上房门,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香烟,玻璃后面的张琛亦是如此。
不过,张琛的动作很是洒脱,仰面朝上,身体瘫软,双眼微眯,像是在享受顶级的雪茄那般。
“你是昨天下午一点半被带到这里的,现在已经整整二十一个小时,真不打算说什么?”白清扬掐灭烟头,又叼了一支烟在口中。
不过在点以前,他愣神片刻,迅速点三支香烟摆在台面上,像是供奉焚香的规格,这才点口中的那支。
“没什么好说的。”张琛猛地看向白清扬,吐掉烟蒂,“你这里的拘禁时限是多少?四十八小时还是七十二小时?只要我挨够了,自然能重新来过。不过,我想在这之前就会有人把我接出去。”
“不会有人接你。”白清扬认真的摇头,道,“因为我这么做,是天经地义。”
“是么?”张琛不以为然,“人人都说,是我小姑当年一手灭你白家满门,只因为你爹当众骂了我的爷爷,你怎么不敢说在六十年前,你爷爷打我爷爷黑枪的那件事!”
说到这里,张琛猛地来了精神,冷笑一声,“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当年华南三锋还只是大头兵的时候,部队被冲散了,我爷爷和你爷爷被困在雪封的山林里,好在他们两人猎了一头鹿。但一头鹿能有多少肉?你的爷爷,仅仅为了那几斤鹿肉,就在背后开了黑枪,这份军人的耻辱你怎么不拿出来摆在台面上?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天经地义!这是白家欠我张家的!”
这个故事显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知道它的人很少,即使是谢婉儿,也是因白清扬回归的风暴来临,才被告知这一段陈年往事。
显然,当年张若水也知道这些,白清扬更是清楚,但张琛从哪里听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咳咳。”白清扬被质问之下,并不慌乱,而是从容的弹了弹烟灰,“既然讲到了历史,我就给你普及一下吧。”
说到这里,他瞥向方才点的三支香烟,苦涩笑容中,打开了话匣子,“那应该是在192年,是战争中最困难的几个时期之一,大扫荡将队伍冲散,我的爷爷和你的爷爷被困在冬天的雪山里,这些你都知道了。但你不知道是,在我的爷爷失神开枪之后,他恍然清醒过来,迅速跑到你爷爷身边将他扶起来,但那时候,你爷爷的枪口是滚烫的。”
此言一出,张琛的笑容便凝固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么?”白清扬苦笑一声,“那是因为,在我爷爷开枪之前,在他意识迷离的时候,你的爷爷已经率先扣动了扳机。只是可惜,他打偏了。所以,白家从不欠你们张家什么,真正心中有愧的,是你们张家!”
“你说谎!你说谎!”
张琛近乎疯狂的挣扎,将束缚自己的手铐拽的吭吭作响,张牙舞爪,疯狗乱吠。
……
雷州,东南军区旁,谢家小院。
谢老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面前的棋盘,与他下棋的人并不陌生,但出现在这里确实意外,那位与他同样苍老,又同样炯炯有神的老人,便是华南三锋之首的张藏锋。
一壶清茶,一盘棋,在张藏锋的要求下又起焚香,两人已经这么坐了一整夜,这会儿棋局已经下到最后,二鬼拍门已然逼近谢老的主帅。
“死了,这盘棋算是死了。”良久,谢老轻轻的摇头,“藏锋,你还是喜欢咄咄逼人的棋路。”
“那么按照约定,你是该出面调和一下了吧。”张藏锋抿了口香茶,淡声道,“其实昨晚我就知道,你有意出面调解此事,否则你也不会跟我赌棋,你明明知道赢不了我。”
“想赢你?那得八位国手一起来。”谢老笑着将棋子混在一起,也端起茶杯,沉吟道,“那你也一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你想给白家小子一点时间罢了,这是我们两个老头子的博弈,也是两个年轻人的对局。”张藏锋点头,道,“可惜,我们老头子撑不了那么久。如果再往前推二十年,我陪你瞪眼也能瞪三天三夜。”
“哈。”
这句话说到了谢老的心窝,他抿了口茶水,话锋一转,“九霄可是把谋害我的苗疆蛊人抓到了。”
“他确实很有能力,不比我们三家任何一位后人差。”张藏锋愿意陪谢老扯皮,顺水推舟。
“你愿意承认这点,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罪孽。”谢老听到此言,面容瞬间凝固,抬手就将棋盘掀翻。
棋子散落一地,护理工闻讯赶来,见到谢老这幅架势也不敢上前,又弱弱的退了回去。
“张藏锋!”谢老猛然起身,直呼其名,“当年是你先开枪打了海峰!你若认了,我便保你谢家无恙!”
张藏锋也因这个架势怔神片刻,回过神来,轻声笑道,“国锋,我们老了,这些对错还要在乎么?就算我承认那又怎样?将我送上军事法庭?开除我的军籍党籍?你我还有多少时间?早就是半只脚进了棺材,得过且过吧。”
“这是公道!”谢老很固执,喝道,“白家小子要的,就是这一份公道!天地间不能缺的,也是这一份公道!你张藏锋要还给他们白家的,正是这一份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