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连溪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点头应下来,祝余就带着小姑娘去厨房了。
没多久端出来一碗香喷喷的肉粥,摆到女孩子面前,摸摸她的头,温柔道,“慢慢吃,这个不会噎到,等你先吃饱了,往后再给你做好吃的,可好”
女孩子闻到饭的香味,立即双眼发直的拿手就要去抓,哪里还管她说什么,祝余忙递给她一个勺子,教她用,并叮嘱她说,“慢慢吃,别呛到了,还有的。”
女孩子拿勺子满足的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吃粥,手里的木头也一直没松开,模样像饥荒逃难的难民一样,看得阮连溪一阵心酸。
祝余在一旁看着,忽然出声道,“阮姑娘可识得海瑞”
“海瑞”阮连溪想了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凑出来关于这个人的一些概念,“我小时候和人一起看戏的时候,有一出就是海瑞罢官,他好像是明朝正德到万历年间的有名清官,但是我一直对明朝历史不太感兴趣,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就只知道这一点点。”
“那位海大人确乎是位清官。”祝余点头道,“两袖清风,不贪民脂民膏,不过,此人却极迂腐古板,视名誉如死生大事,娶妻娶妾,皆逼之恪守女诫,如若不然,就用七出之条逼去。”
阮连溪头一回听说这回事,听八卦十分感兴趣,又有点奇怪说,“祝掌柜怎么说的好像自己亲眼见过似的”
祝余要出口的话一顿,眼神飘忽,片刻组织好语言,说,“我我之前有位修仙的祖师,于嘉靖年间在顺天府供过职,与那时朝中多位大人见过几面,常常听得他们说一些逸闻,便记在了札记中,我偶然翻阅札记时,了解的。”
阮连溪不疑有他,笑说,“哦,原来你祖上还是官绅。”
“嗯”祝余笑了笑,继续说,“我我那位祖师也曾与海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他的确如传闻那般不近人情,以不孝顺他母亲为由,休弃了三房妻子,便是女儿,也十分苛待。”
阮连溪一下就猜到她想说什么了,望一望还在狼吞虎咽的小姑娘,“她不会是”
“确是海瑞之女。”祝余叹息说,“我那位祖师曾经去过海府一次,海瑞治家极严,女子守三从四德,不能踏出闺阁一步,她那时是趁着乳娘不在,偷跑出来,恰巧撞见了我的那位祖师。”
那时欢极小,刚刚化形,连走路都不会,她抱着她上门时,欢手里拿着她哄她不要哭闹时做的木鸢,撞见那小姑娘偷偷躲在一棵树后面,艳羡的盯着欢手中的木鸢。
那时候她还并不似如今这般瘦弱,是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她见她生得可爱,就也替她做了个木鸢,虽然后来听说海瑞觉得那东西玩物丧志,女子玩木鸢有失体统,将它摔碎了。
“我那位祖师因受当时的皇帝赏识,所以在朝中也颇有几分声誉,许多士大夫都将自己的女儿带给她,求她帮忙教养一两日,祖师觉得人多扰了清静,在那么多人之中,只看中海瑞女儿天资聪颖,选了他的女儿来教导。”
“不过,教了还未有一月,就被海瑞派人领回家了,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要多识大体。”祝余苦笑,她还记得小姑娘被抱走的时候,哭得有多伤心,后来她偷偷过去看她,见她瞒着父母偷偷跑到槐树底下刻木鸢的形状,有心想帮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再之后呢”
“再之后我那位祖师那时想要寻人,在顺天府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后来偶然再回到海府,却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府邸长满了野草,问了人才知道他们搬走了。”
祝余叹道,“至于海瑞的女儿,就在祖师离开的当晚,据说是因为一位男仆从给了她一块糕点,被海瑞看见了,斥责她说“男女授受不亲,好女子如何轻易便接受男子给的东西,不遵守贞节,不是我的女儿”,说完这话,就把她一个人丢到柴房里,饿了整整七天。”
就是一个大男人也受不住七天不喝水不吃饭啊,别说是一个小女孩子了,阮连溪目光移到埋头吃东西的女孩子身上,“那她”
“那棵槐树,便是当年海府门前的一棵,她过世后,恐怕就被随便埋在了那棵大槐树底下,因为年岁小,并不知自己已然死了,终日在这槐树底下游荡,找寻吃食,那日冬乡姑娘捡的花状糕点,就是她自己用魂力做的,不过那是自欺欺人,并不管饱。可这小姑娘显然不知的,恰巧后来阮姑娘将那东西装进了口袋,她为了寻回来,便一直跟着阮姑娘。”
祝余摇头,“昨日我替她招魂,一直没有招到的原因也在于,她的魂魄不稳,飘飘忽忽的,所以招不到。”
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肚子饿,想要填饱,大快朵颐的吃完那一大碗粥以后,立即将碗递了出去,眼神湿漉漉的。
阮连溪听了她的故事后,心疼的不得了,见状,连忙就要伸手去拿,“还要是吧,姐姐这就去给你盛。”
祝余挡了她的手,自己接过碗,“还是我来吧,她如今是魂体,阮姑娘是生人,触了她后,生气会被攫取,方才阮姑娘精神不济便是这缘故。”
原来祝余是因为这原因才不许她拉着女孩子,刚刚她还冤枉人了,阮连溪过意不去啊揪着自己衣裳下摆,低头和老师认错一半般,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刚才”
祝余轻轻一笑,“没什么,阮姑娘心肠好,我知道,总也不会有怪阮姑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