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刚打了一更。老衙役最近越来越熬不动夜了,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眯眼打了两个盹,两次都被小衙役拍醒。
第三次听见鼾声,小衙役终是生气了,一巴掌拍在老衙役的脑门上。因为这不是在开玩笑,这是在干正事儿。
老衙役猛地从梦中惊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对面——
“嘘!”小衙役面目狰狞,用尽全身力气吹出气声,整个院子,就他声最大。
老衙役一个翻身,在树后彻底清醒,揉揉眼睛,咂巴着嘴巴,“走了?”
“走了。”小衙役边说边向着门口的方向确认,确认方圆一里都没有瞎子的身影,才又松下一口气,“走了,老柴说会在前门儿给咱们盯着。”
老衙役点点头,不情不愿立起身。
小衙役:“他到底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藏着掖着啊?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坏事儿。”
老衙役打了个哈欠,挥手警告,“不该问的别多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偷偷摸摸的啊?明明是衙门自己的地方,每次都跟做贼一样。”小衙役顾不上他,从树后悄悄探出个脑袋,望着吏司的方向,嘴上虽在抱怨,但行动是在享受。
每一次“行动”,就数他最兴奋。
老衙役看透一切,冷笑一声,“切,你懂什么?人活脸树活皮,你给人揭穿了,人家以后就不帮你了。”
说着,他一摆手,昂首阔步,“不会回来的,起码一时半会儿不会。”
小衙役一个上步跟上,还在借老衙役宽厚的后背东躲西藏,“为何?”
老衙役:“刘姑娘来了,每一次她一在,他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
说到这儿,他的腰伸得更直了,大步踏上石阶,“嗙”得一声推开吏司的大门,直奔右室,寻着窗棱的镂空爬上房梁。房梁上,那根蜡烛已经快烧到棉线了,大约再有一盏茶,线一断,下面的锦囊就会掉到地上。
看到这一幕,老衙役忍不住多唠叨一句,“哎……你说这孩子,你说他笨吧,他每次都能发现新线索,你说他聪明吧,这把戏又不带换的,连位置都是同一个,是个耗子都该知道上哪儿偷油了……”
说着,他一边从窗棱上爬下,一边伸手直接取下锦囊。
其实就是块破布,叫它一声“锦囊”,那是给它里面的东西面子。三两下剥开,里面的纸条要比平时得大一点,左右共叠了三折。
老衙役激动打开,字却只有两行:
【高】
【说话】
——就这么三个字,完全能写在一张小纸上嘛!
老衙役失望,回首才觉许久不闻小衙役的声音,见他还站在门外。
“喂!想什么呢?”
小衙役醒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石阶,凑头看了过来,“谁啊?”
老衙役摊开纸条,“高和尚。”
“原因呢?”
“说话。”
“什么意思?”
*
结束问询,白日里的吉祥钟匠和几个曾参与过修葺座钟的苦力都已离开。辰慧小和尚白日里哭到昏迷,还没醒,正躺在衙门街对面的医馆。衙门里,留下的只剩高和尚一人,整个衙门,放眼望去,就他那屋的灯火最亮。
回廊上,师爷打扮的男人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吹灭了眼前这一盏油灯,回头望去,一共就还有两间房亮着光,都在对面,他于是又向着那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身后小衙役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用豆角熬粥的事情似乎是高和尚临时决定的,永慈寺从前从没有过用豆角做粥的习惯。甚至要施粥这件事,他们从没向外透露过。虽然这个季节的确是吃豆角的季节吧,但镇子上大多数人家都喜欢用豆角炖土豆,很少有人能把豆角和粥放到一起。”
张师爷低头捻着手里的纸条,又读了几遍上面的字:“豆角恐被偷”,很快明白了小衙役的言外之意。
“这么说,写纸条的人,应该是一个有机会知道永慈寺明日将用豆角熬粥的事的人?”
“是。”小衙役面无表情,擦去额头的薄汗,随着张师爷拐过长廊,一阵凉风吹来,他一个激灵,又清醒了一点,“我们大概排除了一下,除了这寺里的三个和尚,能知道这么细碎又临时的事情的人,应该就只有卖给永慈寺豆角的那个菜农,以及……”
“以及什么?”
“听高和尚说,为了帮忙搬菜,辰慧小和尚还从菜农那儿借了一个人,昨夜一直住在寺中。”
“帮忙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