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宋嫣打破平静。
她贝齿咬唇,微红的眼眶似含满了无尽委屈,黯然的语气却如一把凌厉的锋刀:“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嫡妻,这些年来府中上下皆由母亲操持打理,莫说功劳也有苦劳。怎还当不得姐姐一声母亲呢?”
宋宁捏着手绢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茶泽,一副淡之若素恍若未闻的神情。
想用人伦礼教重创一个人,前提她得认。
显然,她并不吃这套。
诡异的沉默再次席来。
见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无视自己,宋嫣深觉被人轻视,内心咬牙切齿,面上却一片通红,将泣不泣的竟要落下泪来。
“也罢,姐姐常年在外,怕是难与我等姊妹亲近。”
“是妹妹唐突了。”
她这话果然让宋义有了反应,没得冷眼瞥了一下宋宁,心觉此子在外长大果无章法,更加不喜起来。
宋宁实在不耐与这些人演戏,本想着大家得过且过息事宁人,既然上赶着找不痛快,那谁都别痛快了吧。
她敛起眼皮冷淡的扫了一眼众人,悠悠道:“我宋宁一生只有一位母亲,因不幸诞我而亡。记事以来,我便在菩萨跟前发了愿,要以身供佛为母超度,直到亡灵安息。”
说到安息,宋宁刻意看向萧氏,得见对方丝毫不为之所动。
果然心机深沉,常人难窥其心。
宋宁寒了声:“所以,夫人还请多加担待,非是我不愿唤您一声母亲,实乃这长生位怕是不好去硬挤。”
言外之意,跟个已故之人去争,就不怕老天认错了魂,先将你收了去?
这话说的难听,任萧氏再装笑脸也不好继续维持下去,不待她出口,一旁的宋义已然暴怒。
“住口!”
宋宁抬眸直逼他的视线豪不退让,父女二人首次交锋,电光火石间,恰如针尖对麦芒。
“混账东西!怎这般没有教养!”
宋宁不怒反笑:“并无人教养,还望父亲担待。”
“你!”
“嘭”的一声!
宋义一拍案几长身而起,指着宋宁怒道:“所以你这是心有怨念,怪本侯来了?”
宋宁起身微微一拜:“不敢,毕竟女儿能活到现在,已是父亲宽仁。”
一瞬间,厅内几乎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气引火上身。
侯府上下,几曾见过如此盛怒的侯爷?
无论下人还是在坐的,此刻看宋宁的目光都吃惊不已,暗道此女莫是疯了不成?
这府里的,见了侯爷谁敢不敬,竟还敢公然叫板?
望着水火不容的父女俩,有眼色的下人已开始悄悄避退。
倒是宋嫣母女二人默默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目光中暗松一口气。
萧氏当初还担心宋宁与其母过分相似的容貌恐会引起宋义的恻隐之心,如今看来却是完全多虑了,如此甚好。
宋嫣先前同样担心,担心宋宁的出现会分走父亲的宠爱,现在看来定是绝无可能了。
而另一旁的宋子恒同样吃惊,吃惊于宋宁的胆大妄为,原本还想私下找个由头给其寻些苦头吃,眼下光景却让他偃旗息鼓了。
罢了,原来是个疯子。
坐在最远处的宋子安却是心思最简单的一个,他此刻最怕宋义突然将怒火加于他身,只低垂着脑袋状如鹌鹑,心下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宋义紧皱峰眉,冷冷的盯着坐下之女,虽面上盛怒,心中反而要平静很多。看到如此冥顽的宋宁,他有些犹疑,将此女嫁给皇室会不会给他带来祸患?
当萧氏自顾派人去接宋宁后他便知道,原来对方满口的答应竟是做着这般打算。他本想阻拦,可事后想想又觉也不无不可,便默认了此事。
但如今...再看下首那看似春风和平,实则满身戾气的少女,宋义有些拿不准了。
也罢,任她再是如何,约莫也就是这些年冷落在外心有怨念罢了,料她嫁了人,也会收敛很多。
宋义自信,宋宁不敢造次。
念此,他冷然道:“既如此,为父倒要管教管教了,自己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明白了,什么时候起。”
说罢,他一撩袖袍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一场会面,终因宋宁几句话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