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请您责罚弟弟。”
屋里的人都被支了出去,只剩下一个锦衣玉袍的少年人坐在下首,沉着冷静地跟长辈复述事情经过。
叶听寒整理衣袍,正准备出去和同僚会面,联络感情,并不看儿子,随口答道:“他年纪小,不知事,你看着罚吧。”
叶长福被扭送回叶府后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叶长空心知肚明,他那个端庄的母亲一向走的是捧杀的路子,巴不得养废这个庶子,也跟着不理家事的父亲用一样的说辞:“他年纪小,不懂事,打坏了可怎么好。”
见叶听寒作势要走,他起身,脸上带了点寒意,声音还是温和的:“父亲,请等等。”
一再被人阻拦,叶听寒已有些不悦,他横眉竖眼对儿子斥责道:“还有什么事不能等为父回来再说?你可知道今天的宴会有多重要,要是耽搁了——”
“是忠勇侯府的人吧。”
叶长空的声音清凌凌的透着寒意,他看见叶听寒身形一僵,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叶听寒一甩袖子:“既然知道,还不快给为父让开。”
“父亲,正是因为事关忠勇侯府,儿子才希望您严惩四弟。”
叶听寒让他说得糊涂了,小儿子的事怎么牵扯到忠勇侯府来了?
叶长空复又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下去:“上个月,四弟就因为一个戏子和忠勇侯府的二公子起了冲突——父亲难道不知道么?”
他哪里知道这些,他一向不管家事,这些都是女人才料理的事情,他全权让付淑处理,自己不过是要纳妾买妓的时候跟她说一声,关心一下放哪个院子里而已。
叶听寒慢慢地坐下来,脸上的神情跟着严肃起来:“此事当真?”
“当然。”
叶长空哂笑一声:“难道我还会骗父亲吗?”
“母亲多慈,慈母多败儿,长空虽然是兄长,长兄如父,理应教导约束四弟,但贸然出手,恐怕四弟也是口服心不服,在这个家里——所有人最敬重您。”
他刻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缓慢,他了解他的父亲,他惯是个说一不二,虚荣的人,果然,看见他眉头微微上扬,他继续把话说下去:“若是您来处罚,一定最有效果,儿子在祖母跟前,也有些说头。”
这句奉承哄得叶听寒从头到脚都十分舒适,他便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为了避免他回头就忘,叶长空决定再下剂猛药,揭一揭底牌,他见四下无人,便起身向前,对叶听寒轻声附耳道:
“您惩罚了四弟,也算是对忠勇侯府——礼王殿下表了个态,为着上次戏子的事情道歉,这岂不好吗?”
*
每年,庄子上都会派人来京城送货物和账本,也就是所谓的岁贡。
今年不太一样,送来的不止是货物,还有信——叶听泉打算送自己的三女儿来参加明年的选秀。
宋惜刚从厨房领了饭酒回来,却在经过角门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唉!谈什么好不好的,这年头谁容易,都是做奴婢的,我轻松得到哪里去。”
“能替主子来送信,这可是肥差,赏赐少不了的。”
那人喝得有些高了,红着脖子说:“本来不是我来的,但没办法,要跟侍郎大人通个气,我家主子怎么放心别人来呢。”
他扒着门缝瞧,眼里漫上丝丝缕缕的恨。
喝醉酒的那个,他见过,是柳相缘的小厮,张丙。
柳相缘,柳相缘……
他的手指掐进肉里,泅出血丝。
泅出的血丝是娘熬坏的眼睛,疼痛的感觉是骨肉至亲的生离死别。
眼里的猩红是屋外冲天的火光,窗户纸上浮动的黑影是一个个移动的鬼魅。
最黑的黑是背叛,最疼的疼是原谅。